群臣就位,天子入座,一切看上去都和往常并无二致。
然而,平地惊雷,司马懿一句话便让整个朝堂骚动起来,“启奏陛下,吴将诸葛恪屯晥,边鄙苦之久矣,臣自请击之,望陛下准奏。”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这些时日一直顺风顺水的曹爽心神震动不已。
曹芳依旧和以前一样拿不定主意,任凭朝臣在下议论纷纷。少顷,曹爽身后一个新面孔进言道:“贼据坚城,积谷,欲引致官兵,今悬军远攻,其救必至,进退不易,未见其便。”
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司马懿不紧不慢道:“贼之所长者水也,今攻其城,以观其变。若用其所长,弃城奔走,此为庙胜也。若敢固守,湖水冬浅,船不得行,势必弃水相救,由其所短,亦吾利也。”
湿凉的风从殿门吹入,满朝文武在飒飒寒气中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就连方才出头的新面孔也因自知无力驳斥而默然退回了人群中。曹爽审视着司马懿那张饱经风霜,被光阴砥砺的脸,突然意识到其上每一道沟壑并不单是衰老朽迈的痕迹;也不仅是纵横沙场时刀光剑影映刻的荣耀;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由阅历沉积下来的智慧的象征。所以他的纸上谈兵注定会在司马懿拥有的千万个铁马冰河的日夜面前成为自取其辱的笑话。
所谓差距,不过如此。
九月,天子亲送司马懿出津阳门讨伐诸葛恪。浩浩荡荡的魏军踏着茫茫秋色一路向皖县挺进,好不容易到了距离目的地不足百里的舒县,前线却传来了诸葛恪已烧毁田地营寨,弃城亡走的消息。但严谨如司马懿并没有因此而下令停止行进,他从不相信他人口中的胜利,除非亲眼见到敌人的败退。按原计划顺利到达了皖县,诸葛恪果如探报所言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留了座被一炬而尽的空城。
城里还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带领三军在烧毁的城门下停住,司马懿听到队伍里有人在嘲笑诸葛恪的胆小懦弱,还有人在恭维他的威震八方,可他却没有分毫没有不战而胜的喜悦。兀自策马进入城中,司马懿独自走了好一段,才有副将急匆匆地追上来,“太、太傅怎么一、一、一个人就进、进城了?”
结巴成这样,司马懿不用看也知道跟来的定是自己在芍坡兴建水利时发掘的新人才,邓艾。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司马懿只管反声问道:“诸葛恪不战而走一事,你有何见解?”
知道他这么问不是为了听奉承话,邓艾拧着眉毛寻思了好半天,给出了一句还算客观的评价,“此举虽、虽遭人耻笑,可、可也未尝不、不是保利减、减损的最好办、办法。”
望着眼前处处荒芜的情景,司马懿感慨道:“善败者不亡啊。”话中有那么些对诸葛恪的赞赏和隐忧,又似乎还有些旁人难以领会的弦外之音。
战无对手自然战无可战,但司马懿却没有急着返回洛阳,而是留在了皖县。这一留,就是几个月,期间,他采纳了邓艾的提议,大兴屯田守边之事,先后开凿了淮阳、百尺二渠,继而在颍水南北两岸筑起坡堤,形成了万余顷良田。淮北由是仓廪相望,富庶一方,南至寿春,北至京师,农官屯兵相属,各设典农司职。
听说当朝太傅自芍坡兴建水利工事之后又在皖县督查起了农业,偏偏对朝中的大风大浪不闻不问,朝臣们那是一个一个的唉声叹气着,暗忖前路昏昏。司马师和司马昭起初也是心存疑虑,可时间久了,他们便从过去听来的故事中得到了某种启示——
“文皇帝为五官将时,尝问太尉贾诩自固之术。后从其计,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太子遂定。”
他们的父亲并非奇策百出,不过是谨修为臣之道,为人之道;不过是回顾那位先帝曾走过的路。
转过年,司马懿率大军自淮南班师,天子使持节劳军。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厢曹爽得知司马懿在前线又立战功,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邓飏、李胜身为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下属自然不能闲着,几番商讨下,二人拖上夏侯玄跟何晏向曹爽提出了伐蜀建功的主意,“大将军,蜀汉自诸葛孔明死后便始终难以恢复元气,我们看刘禅那扶不起的阿斗也难有什么作为,您若趁此机会出兵一举将其吞灭,届时所立功勋必可力压太傅一头,何须再在军事上对他忍气吞声?”
捋须仰头大笑几声,曹爽中气十足道:“想我祖辈父辈,个个骁勇善战,战功赫赫,若他们还在,又哪里轮得到他司马懿统帅三军?”目光一暗,他垂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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