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你还没起床?拜托,哥哥,演出是八点半,你觉得任何一个认识你的人会在八点之前给你打电话吗现在连他妈乐队粉丝大部分都知道了。”
“小安,你这么说就不好了,我很受伤啊。”余江海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在换衣服,“外边下得大吗?”
“不大,小雪。不过挺冷的。”
“那你还不穿厚点。下次要穿厚点。”
肖安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就看到耳膜的霓虹灯牌下边挂了一个新款摄像头。他离耳膜还有四五十米远呢,这就能看清他穿什么了?
耳膜是俩人演出的酒吧,也是他们乐队的名字。余江海天天住在里边。肖安查过,余江海其实算是耳膜的股东,在里边有股份。
他不喜欢别人监视他。
余江海除外。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自己全天二十四小时的所有生活直播给余江海看。比如自己二半夜想到伤心事蜷在被子里哭的时候,就该让余江海看见,看他会不会于心不忍跑过来安慰他。
电话里余江海又补充了一句:“上次带你去买的那件什么新聚酯纤维的轻羽绒,可以穿了啊。你不要怕难看,那件不就又薄又保暖吗。”
肖安于是对着摄像头的方向扯了个乖巧的笑容:“走路走热了,不冷。我走这段路穿那件的话就要热了。”
快到耳膜门口的时候,耳膜门边的小窗里飘出来一个四爪无人机,对着他的脸拍了个照,然后酒吧的大门就弹开了。
“好了,我下楼了。”
“嗯,”肖安感受到门内温暖空气的感召,两大步跨上台阶冲了进去,“我到了。”
西京城里地下视乐乐队的繁荣盛况其实全国闻名,主要是因为当年政府把是视觉联觉特效的几个科技创新项目放在了西京。换句话说,这些乐队、这个圈子之所以活了下来,不是因为乐队和圈子本身有多厉害,而是政府觉得,不错,能吸引游客挣钱。国家则觉得无所谓,这是一群无足轻重的人。
自古以来开始一切的主要有两种人,一是“奴隶”,二嘛,勉强可以算上知识分子。每天沉迷特效幻觉药物自己操着自己写歌的人显然不在这两者之列。换句话说,他们不够危险,因此就不够“重要”。余江海对这种情况耿耿于怀,肖安一笑而过。对于这一切,余江海也只是在肖安面前抱怨,再多的却不会说了。
视乐在传统的乐队组成基础上,会有专门的视乐工程师,负责通过视觉投影带来的联觉反应来影响、调节整个乐队的表演效果,甚至有些人能够做到通过纯粹的视觉投影在受众的意识里形成一段凭空出现的音乐。近年来喜欢这一套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视乐足够“吵闹”,它能让观众的感官很忙,于是它就具备了更强大的使人忘记现实的能力。
人们喜欢在“忘记现实”一事上花钱。
耳膜今天这场例行演出,刚一开始就是乐队的经典曲目,叫《迎春》。开场余江海打头阵,视投影功率推到最大,加光,加色彩,加震动,然后一瞬间归熄黑暗,关上的门,远去的空间,直到所有视效全部结束。台前肖安挂上了吉他,抽了根烟。
肖安今年15岁,声音在稚嫩和成熟之间、在男性和女性之间最不可预期的中间地带。余江海喜欢看肖安的脸,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喜欢,可是谁又能不喜欢呢?
圈子里还有个半玩笑半认真的共识,耳膜十粉九gay。余江海第一次见到肖安,就觉得把这个人推到台前给大家看是自己的一种使命,因为肖安的美是对所有审美者的一次“教育”。当代人喜欢什么呢?他们现在喜欢骄傲积极,并且清晰可辨的东西,就像是广场上的几何玻璃雕塑,还有高耸林立的大楼。他们还喜欢“大自然”,例如高档小区里每隔五米的一棵树。他们喜欢把网络世界虚拟现实,这样自己意识跳入的时候便不觉得可怕。他们还喜欢“和谐”,这里那里都不能有什么突兀的地方,路边的草都不能长得太高。
肖安的存在挑战这一切审美标准,但他又具有让人无法否认的美。
《迎春》唱完之后,肖安照例把乐队成员介绍了一遍。键盘叫林霖,是个大波浪长发美女,贝斯只是这个季度和乐队合作,不是固定人员。最后介绍的余江海,虽然他们的观众不太可能不认识他。余江海从一堆电脑仪器之间爬了出来,跑到肖安旁边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谢谢大家能来。”余江海搂着肖安,在他的侧脸颊上亲了一口,药物让他心跳加速有些喘不过气,“这位是我们小安。”
观众于是爆发出一阵比刚才更大的呼声。
其实他们的观众并不多,只是酒吧小,被塞得满满的。余江海凑到肖安耳边笑了几声,肖安于是回头看他----那双眼睛让余江海心里抖了抖。那双眼睛让余江海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邀请----可是你不应该相信一个15岁孩子的邀请。肖安现在对他的这些“另眼相看”只是因为他是肖安的“第一任”。等到过几年耳膜因为某种原因解散了,肖安自然会开始他的第二、第三个乐队。到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遇见的人各个都比余江海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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