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情况下,容弼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犹豫着,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先请罪。可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上首的人却突然说话了,
〝她瞧着怎么样?身上可大好了?〞
容弼神情一顿,低下头来,暂且压下心中的犹疑,如实道:
〝沈姑娘在郡守府养得不错,虽没有恢复如初,可看着却无大碍,只是大病一场仍有些病容罢了。若是悉心调理,假以时日定能拔除病根。〞
他说完这番话,微微抬起头,想看看姬浔脸上的表情,而后者却眼皮也未掀,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屋子里便又恢复了安静。
容弼跪在堂中,实在摸不准姬浔的心思,又不敢起身,只好继续强撑着,心中局促不安,渐渐的连冷汗也逼出来了。约莫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抬头去看时却与姬浔寒冰一般冷冽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霎时浑身一僵,凉意袭向全身。
〝怎么还在这里?不去向你的主子述职?〞
容弼花了小半刻时间才从姬浔凉入骨髓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将他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赶忙双手贴地,顶着一脑门冷汗叩头道:
〝督主恕罪,奴才虽没能将沈姑娘带来,有负督主教诲,可奴才的主子从来只有一个,那便是督主啊!〞
对于容弼急切的表忠心,姬浔看起来是无动于衷的,他微微直起身子坐在榻上,嘴角却不合时宜地弯了起来,那久违了的尾音上扬的声音一下下砸在容弼身上,
〝原是本座想岔了,想必你早已向穆晟和北堂诚复了命,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
到了这个地步,再狡辩可就没有意思了,容弼跟了姬浔这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气,此时若再不知死活那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这十多年来,姬浔御下的手段他都看在眼里,给予厚禄是一样,护短是一样,对他们办事的效率要求苛刻是一样,最重要的是底下人背叛的那一刻起便已是被判了死刑,第二次机会根本是痴人说梦,被扒皮抽筋的不在少数。
容弼是从南诏王府开始便一直跟着姬浔的,他和东厂西厂的其他人是有些不同,可即便是这样,姬浔的底线也是触碰不得的。但是他最终还是做了这样冒险的事,这样的结果在答应穆晟之前容弼便已经想象过千万次了,他没的选择,因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北堂瑛和沈莙,该舍弃谁选择谁利害关系一目了然。然而他的主子却着了魔,对一个小姑娘着了魔。
〝奴才有罪。〞
容弼苦笑一声,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可那紧握的拳头却仍然透着一股决然的倔强。
姬浔见他这个样子,分明心中还存着些气性儿,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当得上一句情有可原。他无声地笑了,漫不经心地将自己垂在肩头的青丝捻到身后,普普通通一个动作却被他做出了万千风情。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瞧不上沈莙,觉得北堂诚提出的条件才是值得考虑的,与那样的方便来说丢弃一个沈莙算什么。〞
心中所想被姬浔三言两语总结完了,容弼一时有些愣了,可转念一想,他去找沈莙虽然有些卑劣,可和事成之后的好处比起来,这样的阴私似乎也不值什么了,连不择手段都算不上,毕竟他没有想过要沈莙的性命。容弼此时还不明白,这一点却是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凉州的最大原因。
除了对沈莙,姬浔对旁人是很没有耐性的,蠢货从来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这是他一惯的态度,在南诏王府被养出来的刻薄挑剔已经深入骨髓,在看人这一方面更是被放大到了极点。他待人冷漠得甚至有些凉薄,这一点他身边所有人都深有体会,可是容弼……自他年少时穆绛姝安排在他身边细算算也有二十年了,这个人打南边起就跟着他,当年流亡时也豁出了性命跟随他,多少个春去秋来,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如果一直在南诏王府,也许姬浔不会觉得容弼的忠心难得,可是在当年那样的变故下,一切都不再理所当然,再无情的人也不会把这样的情分视作泥土,肆意踩踏。
事情似乎有些麻烦,姬浔不耐烦地想着,尤其是容弼自身还没有顿悟过来。他皱着眉头,怒气有之,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往常看着小云子抖机灵,容弼却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因而旁人都觉得容弼比较睿智,处变不惊。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却是小云子明白的快些,容弼反倒容易钻了牛角尖,还倔强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固执己见,当真是陷得太深反而不利于思考。
姬浔都多久没有尝试着说废话去说服旁人了,通常是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没得商量,你愿意就最好,不愿意就逼得你愿意,可此时却不得不盘算着话来教导底下人,这让他格外烦躁,语气都十分不善,
〝蠢货,本座便换种说法,倘或你有一处宅子,尚想修个花园,有人愿意白给你送一个,可是要你拿忍冬去换,你应不应?〞
什么意思?容弼忽然有些懵了,姬浔对忍冬的怒意已经到了顶点,可如今却举了个不伦不类的例子,还将忍冬算进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容弼犹豫着,一句不应到了嗓子眼儿才反应过来,堪堪咽了下去,涨红了一张脸梗着脖子道:
〝督主说笑,怎会有人白白给我送一处花园。〞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哪里不大对,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脸上一白,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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