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夜的旅行过后,夏语墨还未到家就先去了医院——大概是上一次旅行后的可怕记忆已经在她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不要马上回家”的认知。
她在医院里与神志清醒的爷爷聊了一会儿,提到她此次去的小城时,爷爷难得能够清晰地记起自己年轻时曾途经那里。夏语墨想象爷爷年轻时的模样,如不是爷爷的孙女,恐怕其他人都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不能起床的老人也会有叱咤英姿。
爷爷的说话声变得沙哑了,耷着眼皮沉默的时间变长了,时不时冒出个呼声,忽又把他自己给吵醒,几番之后倒是将疲惫的夏语墨催眠了。夏语墨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语墨听到了叔叔和爷爷的交谈声,她没有马上“醒”过来,只是一动不动地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你们都当我老头子傻,其实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叔叔的语气很不以为然,半开玩笑似的,还发出了拍打声音,似是在整理什么。
“你妈,她先我一步走了,是不是?”
枕在臂弯里的夏语墨心头一惊,她没想到苦苦隐瞒了良久的谎言在爷爷心里竟一直是个□□裸的真相。
叔叔迟疑了片刻,坦然道:“看来老头子思路还是很清楚的啊。”
“你别给我搞什么花样。”
“谁跟你个老头子搞花样了。”叔叔与爷爷拌起嘴来,像是个长不大的毛头小子。
“等我死了,挫骨扬灰的事你来做,别让两个小孩经手这些。”
夏语墨听到这里,心头一痛,若是往常她便可以任性地要求爷爷不提这些。
“知道了,你放心吧,老头子,什么挫骨扬灰,别提这些。”
“你小子欠他们姐弟两的,要记牢了。”
叔叔发出一个重重的“啧”声,他一定拧紧了眉头:“你又说这些干嘛呢?”
“要不是你,姐弟两会没有爸妈吗?”
“你啊你啊,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干嘛还提它!”
“干嘛,干嘛,”爷爷重复叔叔的话,“我死之前,要再提醒你几遍。”
“好了,好了,我记得了。”
“老厂子给你,老房子给两个孩子,你不要跟两个孩子动歪脑筋。”
“爸!”叔叔放大了嗓门,“你说够了没啊,你也不看看你躺倒之后谁在替你忙前忙后,要是没有我,你连医院都到不了!”
“是没错,你那天不来,我倒真是不会进医院的。”
“老头子,你再乱说我就不管你了啊。”
终于,爷爷不再说什么。
病房里变得很安静,只有爷爷和叔叔两人沉重的呼吸,以及叔叔的脚在地面上踮动发出的轻响。
许久的沉默之后,爷爷说道:“你也不容易,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叔叔的语气极不耐烦,却也降低了分贝,“你也是啊,好好把剩下的日子过下去。”
“你要走?”爷爷这样问,此时叔叔那边已经传来了起身的动静,“你别走,等墨墨醒了再走,你把她送回家去睡觉,这里睡不好。”
“那我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叔叔的嗓门又拔高了,“我约了人啊。”
其实从刚才的某个时间点开始,夏语墨的脑子就已经膨胀得要炸开了,尽管她那样安安静静地趴在臂弯围成的昏暗世界里,却有各样情绪涌上头来,从胸腔沿着脊柱冲到了脖根儿,整个人被这股情绪冲击得几乎要颤抖起来。记忆里,她的父母是在一个雷雨夜里一去不返的,停留在她认知里的前因后果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她不知道这一切和眼前这个叔叔有关。身边躺着的这个爷爷也未曾提及。关于父母的死,在长大的她看来甚至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一样刻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只有那样一个经典纯粹的版本,每次回头看去,都已经只是一个牵动不起什么情绪的陈年故事了。
却没想到,那个陈旧的故事竟与现实世界有了联系,蒙盖在故事上的土尘被吹散后,它似乎又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故事,且要比过往更加惨烈,令目睹了它两种面目的人难以承受。
“爷爷,那我就回去睡了。”夏语墨忽然从臂弯之中抬起了脑袋,甚至无意去营造刚睡醒的假象。
就这样,她跟着叔叔离开了医院,坐上了叔叔的车——同以往一样,她坐在了后排。
“叔叔……”夏语墨冷冷叫了一声,叔叔却不回应,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不回,他一直侧头关注着路边人行道上的情况。
在夏语墨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叔叔自顾自地笑起来,将车往路边靠去,原来他是在冲人行道上的什么人打招呼。
车刚停稳,就上来了一个个子小小的中年男人,坐在了副驾驶。
“唉哟,这天真是要热死人啊!”他一上来便满是抱怨,音色与他的身材成正比。
“是啊,往后几天还要热!”叔叔回应。
“热就热吧,热死人算啦,反正我们本来就在水生火热之中。”
“咳,兄弟,你这话说得太绝了,死是死不得的。”叔叔打趣。
“我们不是主动寻死,是被动等死,你说对吧?”
两个人因这一句话莫名大笑了一番。
中年男子又说:“怎么样,苏老板那边有回音了吗?”
“有是有,什么都不差,就差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知道,可是我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该做的努力也做了。我就差卖女儿了,你就说句痛快话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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