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说了。”林如菀心疼地看着未及加冠便背负了太多的弟弟,劝道,“砚弟,别让自己太累了。”
“无妨,姐放心罢。”
她轻拍了两下男子的肩膀,站起身来。林卿砚跟着站起,将姐姐送到门口。只听女子道了声:“我明早卯正两刻启程。你早些起,陪我用早膳。”
“好。”
将姐姐送出了门,他重又坐下,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往下沉,如坠云雾。他终是没忍心在林如菀面前说出他查到的一切——或许她早知道,才不希望自己再查下去以致反目成仇。
腊月廿那日,江南国主意兴阑珊地欣赏着阶下的歌扇舞衫,随接过太监递上奏章——寻常的大臣上书早已不必由他亲自过目,而这封折子则出自远在汴梁的郑王之。
“若本王说,那封奏章里只恭祝皇兄龙体康健、国泰民安,又如何?”
李从善的话言犹在耳,林卿砚的眸隐隐腾起怒火,嘴角的蔑笑像是冲着自己的无知。
那封奏章写明江南林仁肇为宋帝重金宅院所收买、叛国投诚,言之凿凿,如指诸掌。
不难分辨,在他赶去汴梁之前,李从善对林仁肇叛国一事早已深信不疑,更在上呈的奏表大书特书,趁与林家一刀两断。而后或是被林卿砚说动,或是权宜之计,他表现出一副信任忠臣的嘴脸,隐瞒了之前的事实。姐姐可知道,若非她的王爷亲笔写下的这一封奏帖,金陵又岂会谣言四起?还是说,她苦口婆心地将爹的死因往自杀上引,就是想为李从善开脱?
他无意再去追究其的是非因果,试想,那个所谓江南国主接到胞弟的上书会作何想?李煜一向懦弱无断、人云亦云,林家于他而言,不过是抵抗宋军的一颗定心丸。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旦他心生疑虑,与其明珠暗投、反以为患,不若赶尽杀绝、一了百了。
倘若当真是李煜暗下的这道赐死令——他紧握拳头,背上青筋暴起——爹,九泉之下,你可还对李唐皇室抱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般可悲的愚忠?
李从善在宋国逗留得够久的了。若说此前赵匡胤强留其于汴城,是不欲其开释金陵朝廷的流言,存着快刀斩乱麻、利用谣言除去“江南战神”这颗眼钉的意思。那这之后仍不肯放他回国,便是要以为人质,有所图、有所迫。
林卿砚缓缓松开拳头,发白的掌心上印着四个深深的指印。
此刻的他无暇顾及宋国在北虎视眈眈。倘使一国之主害了爹的性命,改旗易帜又与他何尤?倘使经国大业寒了爹的忠心,国将不国又与他何干?
此刻的他不再是唐国人,不再是江南国人,不再是天下人。他只想当一个儿子——那个十九年来他一直扮演不好的角色,他只想好好地把握住一次。
还好,他这个已故南都留守的孤子并不是孑然一身。
他的上还握有宋唐两国趋之若鹜的一样东西:
半枚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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