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多年后物资丰富的年代不同,这个时候往往一小颗糖果都能令孩子们如获至宝,因为这是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甜蜜。
果不其然,小矮个一看见他手中的糖果,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给你。」陈曦上前一步,把糖果递到他面前。
小矮个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糖果,却没敢动。陈曦劝好几次,他才终于伸手,可眼见着就要摸上这些包装艳丽的糖果,手又像是被针扎到一般蓦地缩了回去。
那时候的陈曦不理解他为何如此胆怯,最后被弄得有些不耐烦,索性把手收回去,然后在小矮个忽然变得黯淡的双眼注视下飞快剥开糖纸,把一颗夹着果酱的水果糖塞到他的嘴里。
「吃吧,很好吃的!」
看着小矮个傻傻地把被塞到嘴唇间的糖果含进口中,陈曦开心地笑了。在小矮个的目光下低头又剥开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拉着他坐到低矮的石阶上,就这么你一颗我一颗分吃了口袋里的糖。
「我叫陈曦,你叫什么名字?」
「……袁杰。」
有过这一次分糖吃的经历,陈曦彻底把小矮个袁杰纳入到自己朋友圈的范围内。别看陈曦也才七、八岁,之所以这么小年纪就能成为附近一整街一群孩子的孩子王,就是因为他极其护短。看多了当时正流行的香港黑帮剧,他带一帮孩子就像带一帮小弟,整日里风风火火出出入入,有好吃的绝不私藏,有哪一个被哪条街的人欺负了就带一帮小孩冲上去抓打挠掐,不报复回来绝不罢休。
在那个天真的岁月里,朋友,在陈曦的心里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在袁杰被他认定为朋友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他要保护照顾不准任何人欺负的对象。
这个会坐在一起分糖吃的小巷此后就成了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一开始陈曦天天都跑来找这个话少瘦弱的袁杰,而且每次来手里都不空着,偷偷摸来母亲藏到柜子里的糖果点心一见到这个新认的朋友就喜吟吟地塞进他手里劝他快吃。
当知道矮小的袁杰与他同龄时,陈曦吃惊半天,看他这么瘦小他还以为袁杰比自己小个一、两岁,可以让他叫自己哥哥呢。
「你都吃到哪里去了。」陈曦一脸很严重地上下打量着他,尽管冬天衣服穿得厚看不太出来,可一看自偏短的衣袖中露出来皮包骨的手腕,就能知道袁杰到底有多瘦,「怎么这么瘦,难怪没一点力气,跑跑就喘成那样。这样可不行知道吗?以后多吃点,要不被人欺负了可没办法还手。」
彼时袁杰正埋头专注地吃陈曦带来的饼干,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偷空望了他一眼。
陈曦也只当他人小嘴馋,哪个孩子不嘴馋呢?可陈曦还真没见过馋成袁杰这样的,自打陈曦头一回硬塞糖到他嘴里并且还分糖给他后,这孩子吃他带来的东西再没迟疑过,一抓过来就急冲冲往嘴里塞,跟饿了十天八天似地。
陈曦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挺开心他这么喜欢吃自个儿带来的东西。
每次见袁杰,他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陈曦一开始还没怎么注意,毕竟冬天的衣服厚洗了又不见干,大人们总是一次让他们穿个五、六天,实在脏得不行再扒下来洗,可等陈曦的衣服都换三、四遍了他才开始注意起这个问题来。
他发现袁杰不仅一直没换衣服,他穿的这套衣服明显短半截根本不合身,而且凑近一看,就能看见这套颜色较深的外套上布着斑斑点点颜色更深的污渍。
陈曦自己就是个野孩子,整天整日的疯跑,更脏更臭的情形都有过自然不像其他人一样会嫌弃袁杰的邋遢,他只是觉得很奇怪,心里像结了个疙瘩一样不舒服,就像袁杰脸上时不时会出现的瘀肿却不知道是谁干的一样。可不管他怎么问他,告诉他只要说出来一定会帮他揍回去,袁杰都只是木木地摇头。
注意到袁杰的衣服后,陈曦这个七岁多的孩子跟忽然通了窍一般,蓦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后来他趁和袁杰分开后,故意躲起来偷偷跟着他,看他家到底在哪里,一路尾随,当跟到那个污臭阴暗的巷道前时,陈曦没再跟进去,在外头望了几眼,转身回了家。
他记得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以到街角的这个地方里来,『里面住的都是些吸毒鬼,为了找钱吸毒,他们什么坏事都干,听说还抓孩子挖了眼睛内脏去卖换钱。你可千万不能进去,一进去就出不来了知道吗?要让我知道你跑到那去,我拧断你的耳朵!』
然后就是过年,三十那天陈曦难得没乱跑,他一年到头忙着开店做生意的母亲终于开始休息,带着他去买年货买新衣服,还专门给他买了一小箱的烟火,可以让他放个过瘾了。
回来就专心等着母亲做年夜饭,看她一盘一盘地摆上平日里很少吃到的大鱼大肉,嘴里的口水几乎泛滥成灾,时不时伸手偷吃,被母亲发现也不像往常那般动辄拧耳朵,只笑着骂他不留着肚子一会儿只能看着大餐干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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