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
为什么就不能这样下去呢?就这样过着平凡而又忙碌的日子,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这个人还会出现呢?在他已经把他从记忆里剔除的时候……
不,他真的已经把他忘了吗?陈曦右手按住胸口扪心自问,如果真的已经忘了,事隔多年,为何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此去经年,对方同样已不再是记忆中那副样子,甚至和记忆之中的每一个有他出现的画面都无法重合,可为什么第一眼,仅一眼,还是认出了他?
或许是仅一眼,心跳骤停的感觉,依旧一模一样吧。
呼吸之间一个不经意地轻叩,终于敲开脑海之中被强制锁上的记忆大门,尘封已久的往事一幕幕挥洒而来,一下子把这个身心疲惫的人拉回那年少无知且无畏的岁月里。
脑袋无力地靠在厕所隔板上,茫然的视线落在前方,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一脸倦容的男人偶尔笑,偶尔悲伤,偶尔落寞,偶尔惆怅……最后皆化为无声无息的一叹。
犹记得那一年,尚不及母亲的那辆二八自行车高,却兴致高昂地推着车子到较为宽敞的黄土小路上,爬不到高高的鞍座,就紧紧拽住车头,腋下夹着车梁,两腿跨过车架一蹬一蹬歪歪扭扭却难掩兴奋地往前骑着。很快便乐极生悲,人小握不稳车头,眼看着车轮撞上一块突起的大石头上,连人带车一起滚落到小路旁边坑坑洼洼的斜坡下,一路滚到底也不知脑袋磕到那里,撞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半天爬不起来。
下久就从路上跑下来人,慌慌张张来到他身边扶起他,「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
他扶着脑袋顺势起来,往旁边一看,有些愣住。扶起他的小孩比他瘦小,头发乱蓬蓬的一看就知没怎么梳理过,或许是因为太瘦的关系显得下巴很尖脸色隐隐发青,别的什么都容易让人忽略,就一双黑黑的大眼让人印象深刻。
「你是谁?」那时候的陈曦下意识地就问。
小孩不回答,看他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就收了手,背过去帮他扶正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就爬上坡,低头小步跑远了。
陈曦捂住撞出个肿包的脑袋怔怔看他走远,又在原地坐一会儿,觉得身体不那么难受才把自行车努力推到路边,这回也不敢上去骑了,推着比他高的车子直接回了家。
再然后就是一个大半年过去,临近春节,学校放了假大人忙着赚钱置办年货顾不上孩子,陈曦这个孩子王整天就带着一帮挂着鼻涕水儿的孩子呼喝着在大街小巷上东窜西窜瞎捣蛋。
一日,陈曦随其他孩子一块极力怂恿着一个脸圆圆的小胖子去自己家里偷来过年专为来访客人准备的吃食,成功后便跟着一帮小孩子分吃了,兴高采烈吃得痛快的当会儿小胖子的家人发现东西不见怒吼吼地寻来,一帮孩子顿作鸟兽状四散,陈曦一手吸溜快垂到嘴边的鼻涕,一边紧紧捂住寒满口袋的糖果,笑闹着跑远,任大人在身后如何喝斥追赶都不及这群猴儿一般机灵敏捷的小子。
正跑着,陈曦拐过一个弯时与一个小矮个撞肩而过,眼角的视线只是不经意一扫,小矮个一双黑黑的大眼和脸上的血渍令他不由一惊,脚步不禁停下,可被撞了一下的小矮个丝毫不理身后这人,埋头朝陈曦来时的方向快步走离。
若是平日,闹起来缺心少肺的陈曦压根不会在意,可今日见着这人,心里也不知怎么像被猫抓过,忽然痒痒起来,不假思索上前便拽住小矮个的手臂,不由分说带着他朝另一头跑去。
或许是被陈曦的行为吓着,小矮个也傻怔怔地任他拽着跑,一直到一个背风的小巷子里,陈曦才停下来。
和野惯了的陈曦跑这么长一段路不过是额头冒几颗豆大的汗不同,小矮个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
那时人小,没什么心眼,陈曦一心惦记小矮个脸上的血渍,也不管人家还没喘匀气开口就问:「你脸上怎么了?谁打你了?」
小矮个下意识地用手摸,一双大眼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等半天见他都不吭声,陈曦总觉得他嘴角上挂着的血痕刺眼,伸出手想帮他拭去,小矮个蓦地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一步避开,像只受惊的小鹿。
问半天都不见吭一声,想帮他擦脸都还被闪开,在孩子群里一呼百应惯了的陈曦的确不高兴了,正想不理他走人,可一对上不断闪躲的黑色大眼,双脚就像在原地生根了一样迈不开脚步。
见小矮个瑟瑟地躲在一边,陈曦有些为难地挠挠脑袋,忽然想起什么,手一摸就从裤子口袋里抓出几颗糖。因为是专门招呼客人的,糖果的包装五彩缤纷格外好看,打开包装可以看见半透明的糖块里还夹着甜腻的果酱,好吃得不行,陈曦自己都有点舍不得一次吃完,本来想拿回家藏着,现在遇见小矮个,毫不吝惜就献宝似地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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