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将绦环置于手中,晋南王又追问:“未曾记档?”
“未曾。”
“这就好,这就好。”晋南王至此整个人缓了下来,边领着顾青上殿,边道:“我连夜得了消息,却总觉不妥。有了此物,今日可不惧太子发难。”
“圣上?”
“时清醒,时糊涂,看你运气吧。”
不过刚入殿中,顾青磕头行礼,还未曾起身,殿外已传——“太子驾到!”
第4章 见驾
太子齐昱一入殿门,便见那人雁服金冠恭谨跪在当地,积聚的怒火就如当头泼了滚油,噌得蹿起。
只见白光闪过,“铛”的剑声回响未去,寒锋已至顾青眼前。
“太子爷息怒!顾大人是奉旨见驾。”魏国公到底年轻见机快,情急之下拿起案几上的白玉如意就是一挡。
齐昱目色带赤,“怎么孤的话竟半点没有用了?!竟还能让这么个腌臜东西入宫?他原不配我的剑,然,为了君父大启,一剑了结了干净!”
这时晋南王也已赶上前拉住齐昱,跺脚道:“太子殿下!皇上还在里间,您怎能亮出兵刃!这这这,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轻则失仪,重则逼宫,当作谋逆论!
幸好皇帝如今神志不清着。
齐昱一时呆住。
晋南王当即大声呵斥左右:“都给我下去,今日之事谁敢透露半个字,杀无赦。”
待众人都退下,齐昱方缓缓收了剑。好歹是皇叔,齐昱听得晋南王一番话,头上到底冷了些。
此时顾青方才开口道:“禀太子,昨夜接圣上口谕,入内见驾。”声音无波无澜,双手则恭恭敬敬递上一只青白玉螭龙绦环。
这样的绦环齐昱也有一对,玉作间统共不过供上过两对,他的还是今岁上巳节父皇御赐。
齐昱咬着牙道:“查档!”
果然没有此前赐下或遗失的记录,只有昨晚作为凭证的报备。按制,领旨后归还再消档。
殿内一时静得窒息,齐昱抬眼四顾,空荡荡的大殿内,角落里皇上的贴身正侍王安正微微朝他摇了摇头,以示不知此事。
是了,刚出事王安这老狐狸就向他示了好,他原以为他会死忠于父皇呢,哪知也是个奸猾怕死的,见老头子大势已去,就开始为自个儿铺路了。
由王安掌着大宸殿,本该蚊子也飞不出去一只才对,怎么会让人传出旨去?这其中必有古怪,可恨拿不住那绦环的尾巴。
“孤日日侍疾,父皇现下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哪里传出的口谕?又如何拿出凭证?”
齐昱越说越觉清明起来,厉声道:“还不将这伪造圣旨,偷窃大内的贼子拿下?!”
魏国公与晋南王闻言不动声色,只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默契地由魏国公先开口:“司礼监向来有听差小太监日夜伺候圣上,若听得一两句太子殿下未曾留意的话,想来也是有的。何况绦环为贴身御用之物,每日无数双眼睛盯着,盗取一途实在艰难。”
晋南王接着道:“殿下息怒,臣刚听闻太医细说,圣上时醒时昏,倒也并非完全糊涂,身子虽还不能动,有半边应是可恢复无碍的。既是陛下召顾大人觐见,不若让他去内室先全了礼节。”
“孤说他矫旨,你们听不懂吗?”
太子这是要来横的了。
魏国公与晋南王心知肚明,也没准备两人一番胡扯就能说动太子。如今天下仍是皇上的,无论宫中还是朝堂,虽然太子与辽王都已暗暗培植势力,但谁也没有能够压倒对方的绝对实力。
今日之事,太子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有了口谕和凭证,暂且是治不了顾青的死罪的。
两人正准备继续和太子扯皮拉锯,直至最后不了了之时,内室竟传出动静来。
“呃……”
像破锣鼓似的重喘吟呻。
跪在地下的顾青听得里面传出的声音,手指竟有些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突然而至的生理反应,是原主的身体记忆,不是他的。
因着圣上醒转,几人匆匆往内室见驾,也顾不得口舌之争了。
“父皇!”
“皇上!”
顾青跟着转入内室,离得近了,他能确定刻入这具身体的反常反应是恐惧,想到遍布全身的旧伤痕,顾青心下了然。只是暂时,他需控制自己不去连接记忆,怕一旦翻查细想,这个身躯就要当场失态。
但隐隐中,顾青能感知某种不对劲。
在太子和臣下的嘘寒问暖中,俯身跪在后头的顾青忽然听见皇帝竭力地出声:“长……长……”发音是那样的困难,动静也十分微弱,说话的人却还在费力尝试,口涎沿着金口一路流下,皇帝的眼始终一错不错地盯着顾青。
“皇上?”此前不得已回避,如今赶回来的太医院院使,急忙给皇帝按摩穴位,“皇上切莫心急!”
晋南王试探道:“皇上可是要唤顾大人?”
院使大人接口道:“陛下如想说是,可以眨两下眼睛。如不是,可闭目长歇。”
皇帝闻言明显不再焦躁,稳稳地眨了两下眼睛。
顾青只得膝行至榻前,齐昱恨不得用眼刀剐了他,魏国公和晋南王的神情则复杂得多,既有欣喜又有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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