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析捏着字条一时未动,齐昇少不得追问他一声:“明之?”
“主上,如若长卿所料之事未见成真,又或者皇上缓了过来,却不再宠信于他,毕竟……”
“毕竟是他害得老头子如此。不过听宫里传出的零星消息,只怕老头子依旧对顾青惦记得很。横竖给他机会再入次宫,该探的虚实探一探。他若有用便留,无用再弃不迟。”
“若再弃,可不能再便宜了太子,有能叫天下人知道的‘清君侧’的好名声,还不如主上自己得了。”
曾析作为幕僚,可舍不得将如此机会送于敌手,顾青若还是被弃作废子,自当物尽其用。
齐昇脸上只有淡然笑意,并未点头,有些不置可否。
见辽王并非因事有突变而疏忽不察,曾析放心投入于案牍。自成了齐昇的亲信后,这些年他早做熟了这些文书,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拟定。
齐昇看罢,见曾析欲言又止,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担心不成?”
“长卿已进京多年,过去不过有副好皮囊,如今这般,臣怕他心大了,又或生出别的心……”
齐昇默然片刻,才道:“明之,你入府是在顾青进京之后,有些事本也无意瞒你。老头子那些手段,已经折腾死好几个了。
顾青自小便是为了这个养着的,为了能在宫里多扛些日子,他的身子是花了重金‘调治’过的。另则,还有我给他备上京的几丸极乐丹,此前有过几次凶险,也曾用过。”
齐昇毫不意外在听闻极乐丹时,曾析脸上裂开的神情。
养过的猫儿狗儿尚且有些感情,何况人呢。想起长卿年少时望向自己的眼神,齐昇幽幽道:“明之,他是个药人,性命全系在本王手上,你就不必多虑了。”
曾析点了点头。
书房的灯又过了片刻暗去,几羽精心饲养的信鸽自王府往京城疾飞。
内城诏狱,顾青如今穿成了另一个顾青,字长卿,还有个号青山。
清醒后的第一夜,顾青的头虽然不再裂开似的疼,却还是好似浆糊一般,只得外围的那些,里头的记忆搅也搅不开。
此时,他正望着粉白的墙怔怔出神,这个时空自夏商至宋都是有的,宋灭之后却无元明。
启国接宋而立,历四世,今上名叫齐熹,建元安和,如今已二十四个春秋。
须臾,天光大亮,有人声传来。
“长卿,昨夜可曾安寝?”
顾青一听左靳改口唤了他表字,知道传回的讯息肯定是辽王默认了他的献策。生之焰火腾起,心中喜不自禁,纵使头重脚轻,他也硬撑了起来。
“左大人,青已无碍。事不宜迟,今日便可入宫面圣。”
“我字执严,长卿不必见外。我已着人去府上取来云雁服,更衣之后即可面圣。”
顾青自然从善如流,“多谢执严费心。”
“车马已备,按你吩咐传的口谕,只一句‘着你觐见’。”
顾青点了点头,“既然皇上言语艰难,这样便很好。”
左靳随即又递上一枚青白玉螭龙绦环,“这原是下狱那日紧扣在你腕上的……”
绦环原是平常衣饰之物,可若用在别处,譬如系以丝带绑缚,将人的身躯如牵线木偶一般,强行摆换出各种姿势。
青山强忍不适挥去那些涌入的画面,怪不得左靳欲言又止。
“这是皇上的……”话至一半,顾青若有所得,随即道:“这东西可还未来得及上档?”
左靳此时已明白过来,赞许道:“镇抚司这头即便上了档,我也能让它消失。宫里之前那样的情形,人仰马翻定是未能上档。皇上外传口谕需得凭证,不想倒有此物可以一用。”
“魏国公,晋南王两位可能按时进宫?”
“诸事俱已安排妥当,然如今圣上欠安,宫中便是太子为大,长卿只怕要多加小心。”
顾青苦笑了下,不去宫里搏一搏,把他这枚弃子激成活子,太子辽王两方夹击往绝路上逼,他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待到左靳退了出去,让人搬来洗漱用品,顾青凭着双手惯性在头上束发整冠,他边嫌麻烦边不经意地往铜镜里照了照。
这一照足足愣了半晌,待回过神来,顾青又用一只手拉了拉映在镜中的面皮,这才彻底确认了。
今时今日他第一次觉得“自恋”是个绝对中性的词。
美之极致,自惑人心。
等到奉来的云雁服上身,织锦华彩,叫那深红的官服架子压着,顾青想着那张脸顶着这一身行头,竟有些不敢再看一眼铜镜。他确实怕了,怕他一个普通人就此乱了心神,那铜镜中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心不能乱,一步差池就是死局。
顾青慢步行出诏狱,雪停后太阳虽亮,却毫无温度。积雪的黑泥地上一个硕大的污水坑,马车就停在一旁。
一位跟车的小内侍将手递给他,顾青借力上车,终是瞥见了自己的倒影,惊鸿照影,飞霞流烟,不过如此。
顾青看了看站在一旁来送他的左靳,忽然对此人昨晚的举止有了了然。
他脚踩着车辕又看了眼水中清晰无比的身影,这一次里头的人神色渐渐只余坚毅,末了清冷的仪容压过了脸上的艳色。
顾青这才转身,马车往禁宫驶去。
一行人赶在辰时抵达宫门,绛衣金甲的仪鸾卫从来认牌不认人,宫门是进去了,可也挡不住宫里的人急报太子。算上东宫折返的距离,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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