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真:“……”
“不是这个。”耶律真无语半晌,仍然道,“但是我知道,大虞皇帝想要一个安宁。”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蒋溪竹的方向,“我并无恶意,但是皇上,您不曾想过,给您那个真心牵挂的人一个自由的安宁吗?不必为朝政所累,不必担心自己为家世束缚,也不必担心自己不再手握生杀之权就会陷入阴谋的泥潭……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是我失败了,可是不代表我没有成功的可能。”
耶律真循循善诱道:“那个人的野心从来不止一个契丹……如果您想要对抗他,我手里的东西,也许恰好可以帮你。”
第54章
李承祚在他的循循善诱中换了个更加闲适地姿势, 并没有因为他言辞恳切就有所动容, 一双桃花眼反而透出些无聊。
“你凭什么认为,朕真的会想和他撕破脸呢?”李承祚淡淡道, “做皇帝跟当和尚没什么区别, 当一天就撞一天的钟,毕竟,朕与他都没有损失。”
耶律真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不信任:“皇上真的认为……亲缘都是一样的么?那……顾雪城为何要在百年之前避走辽东呢?”
李承祚因为这一句话侧了眼眸, 桃花眼中的漫天花雨陡然凌厉如刀,唇边的意味却是笑着的:“二皇子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耶律真闭了闭眼, 露出几分气血衰竭的疲惫道, “我是猜的……您知道, 如果一个人知晓了很多秘密, 那么更多的秘密就不再全部是秘密了——这也是您一直信奉的, 不是吗?”
大虞初年, 根基未稳, 江湖混战,民不聊生, 太宗第五女于旧京赴新京之途失散于战乱,重回新京之时, 加封“镇国公主”。这位古今史书唯一有载有传的公主一生颇具传奇,只不过,落到刀笔吏的手下, 寥寥数句言语,一页足可翻过,再没从前,再没以后,来龙去脉都语焉不详。而李承祚却知道,一个公主,身为女子已是弱势,离经叛道不尊立法更该为宗族所弃,再如何得宠如何能耐,也不够“镇国”两字的殊荣,语焉不详湮没在史书中的,是她背后那错综复杂的江湖——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只随着她或者说顾雪城一死,早就沉寂在了大浪淘沙的过往里。
李承祚面如古井:“你是在向朕炫耀吗?朕费尽心力想要重拾的东西,你得来的轻而易举。”
耶律真对“轻而易举”这个词并不赞同,却也没有心力再反驳了,他垂下眼,伤痕与血污在他脸上交织着狰狞的光影,让他像一个从地狱而来重生于人间的荒诞鬼魅:“若非我下手莽撞伤了您的丞相,我在‘醉花阴’全身而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陛下在‘醉花阴’放我一马,不就是在等着今日吗?”
李承祚看了他半晌,笑了。他一袭锦罗掩尽的风露与朝华,江山故地千秋怅惘,在他的笑容之下,仿佛都成了萧条的旧梦,他指责别人轻而易举,别人在指责他不劳而获。有什么关系呢?最终手握生杀之人才是赢家。
“那个人从来都觉得天下兴亡源于兵戈,江山社稷只需要强大就可以无坚不摧,这就是他如此看重乌金的原因……他隐匿于不衰的世家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李承祚起身敛却了满身早出的风霜,“不是所有人都只愿意满足他那纵横驰骋的志向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把那些至高无上的东西看做毕生追寻,也有人会把那看做一生所累。人心早有亲疏向背,只不过他不肯承认罢了。”
他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说完,他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安心住在这里养你的伤,朕还是皇帝一天,这里就会永远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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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缓缓驶过喧嚣的京都,不管边关如何战事频发,江湖如何风雨飘摇,这权力争夺的朝代更迭的京城却是永远宁静,一如海上风暴的中心。
李承祚饶有兴致的掀帘看他治下这盛世繁华,宝马香车,朱城玉道,王孙子弟与百姓各有各的消遣,商人与行人各有各的等候与匆忙,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有意趣,放下帘幕坐正了身子,就见蒋溪竹在车驾的另一侧安静地看着他,见到他回过头来,顿了顿,浅浅露出一个饱含心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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