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丞相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圣贤之言带给他的是不伤于浮华的淡雅。李承祚其实最喜欢这个样子的蒋溪竹,从少年到青年,他一直视若珍宝地见证着这个人最好的年华。
只不过……他在自己面前不这么拘礼就更好了。
李承祚看了看他,伸手拨开他鬓边的一缕碎发:“君迟想说什么?”
其实他猜得出蒋溪竹在犹豫什么,只不过他也在犹豫,这种举棋不定的境况里,他总是愿意听听他的看法。
果不其然,蒋溪竹一开口就说中了他最不想说的部分,只不过丞相大人一向懂得话留三分余地。
“二皇子说的事情,皇上是怎么打算的?”蒋溪竹道,“借他自己的手拔掉他扎在大虞的威胁,送他回自己的故土,臣不认为是坏事。”
李承祚总觉得蒋溪竹在自己面前的这种委婉很是让他有几分不舒服,其实只要他肯说一句话,自己什么都愿意答应他。
“他算哪门子的二皇子。”李承祚哼道,“有家不回偏要在别人家的后花园惹是生非,如今让外人乘虚而入,落得有家难归的下场,趁机给他点儿教训也是应该的,这可不叫乘人之危。”
……这是又不好好说话了。
蒋溪竹暗暗叹了口气,才突然反应过来“二皇子”这三个字哪里犯了他的忌讳——李承祚虽然出生没多久就封了太子,被人唤二皇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按照皇室排行,他是二皇子倒确实没错,怪不得他听见这三个字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更何况,如今大虞那位正儿八经的大皇子还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兴风作浪呢。
蒋溪竹只好换了话题:“这么说……璎珞得到的乌金矿石是他派人偷出来的,邺城是齐王的领地,皇上要不要派人去查?”
两句也没说出实话,李承祚暗暗露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失望,一句话把蒋溪竹堵了回去:“人多口杂,回宫再议。”
蒋溪竹:“……”
外面赶车的道士陡然感到背后一股凉意,仿佛车里坐满了不属于尘世的冤亲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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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璎珞休养了一个晚上,终于勉强养回的一点儿虚弱的血气,听说皇上一早出宫又回来,木头人一样戳在了御书房,谁来劝都不走,只不过终于改掉了病从口入的陋习——李承祚宫里的吃食茶水一概不碰了。
大概是等了一早晨又没有零食磕牙,宋贵妃嘴巴无比寂寞,一见李承祚迈步进宫门,就雷打不动地戳在了他眼前,李承祚的目光转到哪儿,他就命人把自己挪到哪儿,冤魂厉鬼一样如影随形。
“皇上出宫是去查乌金之事了吗?”
“还是抓到给我下毒的那个孙子了?……人交给我,姑奶奶保证不打死他。”
“还是齐王准备造反了?……哎哎哎皇上您别走,您说话啊。”
李承祚刚刚跟蒋溪竹尥过蹶子,此时被宋璎珞烦到不行,只恨那□□没用,没有当机立断地下毒把这聒噪丫头毒成哑巴,可是她重伤未愈,又不能动手打她,只好十分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没查!没抓到!齐王也没造反但是快了!你要不要现在临阵倒戈去支持朕那废物大哥!”
宋璎珞被他吼地愣了一愣,可怜巴巴地看向她那从进门儿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表哥,没想到她表哥轻轻皱着眉,不忍直视一般的朝她摇了摇头。
宋贵妃目瞪口呆,心说皇帝这是要造反,媳妇儿的话都不准备听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宋璎珞当机立断一捂脑袋,扭捏地装出了满面娇羞:“皇上……我脑袋疼……啊好疼……您不信吗?我现在就可以哭给你听……”
李承祚:“……”
感情这是放血放多了影响脑子了么?李承祚觉得跟宋璎珞无话可说,一甩袖子,谁也不肯搭理,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充当了一路车夫的子虚道长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绕过戏精上身的贵妃和心事重重的丞相,径自走到皇帝面前,低声念了一句“无量天尊”,伸手一摸袖子,掏出他那根崭新的拂尘,不知扭动了什么,将那有银丝的一头儿三两下拆了下来,从中空的内心掏出一枚指尖大小的印信,递给了李承祚。
李承祚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接过来,从上面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刀伤药味儿,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方才在蒋府后院儿时,耶律真的屋子里一直就是这种闹心的味道,更加狐疑地看了看子虚道长。
子虚道长的仙风道骨仿佛陡然仙出了万道金光,笑呵呵地印证了李承祚的猜想:“契丹二皇子早年初来中原时,曾在江南救过一个江湖人,那江湖人一穷二白,却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将此物留给了救命恩人——此物乃是百余年前流传的印信,阴错阳差误入外族之手,耶律真就是凭借此物,重现了百余年前江湖上下人人趋之若鹜的权柄,交还给皇上,也算此物……物归原主。”
第55章
蒋溪竹回忆了一下子虚道长给耶律真上药时的仔细劲儿, 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光明磊落满怀慈悲, 只不过他实在不愿把那不入流的方法宣之于口,忍着槽多无口的心情, 隐瞒下了这“物归原主”的本来面目。
李承祚倒是对子虚道长的做法心照不宣似得, 他一闻那刀伤药的味道就已经知晓了这东西的来路,并不太乐意追究老牛鼻子的顺手牵羊,只是去看那枚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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