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泽停下砍柴禾的动作,将斧头按在雪地里。有些劳累的他将身子支撑在斧头把上,微微喘息着回答:“是的。”
“哎呀,你这娃子不会打柴呀!那雪都把柴弄湿嘞,咋能着起火来嘛!”
老人抽了口烟,又用烟斗指着宋亚泽辛苦打下的一大堆柴禾,昂着头皱着眉说道,他说的话还带着浓浓的口音,得让外乡人很费力地听才能听懂。
宋亚泽这才反应过来,雪水将枯树干浸湿了,这柴禾大概是没法烧了。
“唉!”
老人叹息一声,那声音如同废弃已久的钟,被偶尔路过的玩童用木棍敲响似的,低沉而沙哑。
“你跟俺去趟俺家,拿点柴禾走吧!”
宋亚泽像是看见从天而降的救星般,一股温暖和感动在他心中升燃。他披上蓑衣,拎起斧头就跟上老人的脚步。
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了,雪水融化得差不多了,细细的水流顺着坑洼不平的路面蜿蜒地流着,再下坠到窨井中。
宋亚泽进了一处看起来很是破落的村庄,实际上他和林裕果的住处也是在这村庄中。村庄里拥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平房,可无论大小,平房都一样的低矮,都是用黄砖和石头垒起,又披上材质类似蓑衣的房顶,清一色的黄土颜色,看起来像被人抛弃的流浪黄猫似的。
他跟着老人进了一家用石头垒起围墙中,里面是一座比他的住处还要大上两倍的平房,院子里的雪水被扫得干干净净,平房里还通了电,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白炽灯的光;平房上面立着根大烟囱,上面冒出滚滚灰烟。
老人进了院,就迈着大步走到平房边上的柴禾堆,那柴禾堆得像个小山似的,上面还被红蓝相间的塑料布包裹着,塑料布上积了不少雪水,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老人放下烟斗,用铁耙子扒了一大捆柴禾,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拴好,他那黝黑精瘦的手像是鹰爪般那样有力,上面突出的血管让他的手显得凹凸不平,这是一双多么健康而有力的手啊。
他把柴禾绑到宋亚泽的后背,又转身去了屋里拿了四块烤红薯,用牛皮纸包起来塞到他宋亚泽手里。
“回去和你那果娃子吃吧!”
老人的眼睛似乎有些黄疸,但仍是遮挡不住他泛着慈祥的眼光。
这一刻,宋亚泽像是沐浴在温泉之中,一股温暖在他心中燃起。
人性的美好,推了这冰冷的冬天一把,春天像是快要来了。
他感动地点点头,手中的红薯不比他在上个世界里尝过的珍馐佳肴,散发的味道却无比美味。
宋亚泽道谢后,就出了院,沿着黄土小路回家。
这路上的景象让他心惊不已:多数的平房和自己的住处差不多,同样的低矮,里面也黑漆漆的,没有通电,有的平房没有围墙,甚至都没有房顶,雪水就顺着石头缝窸窸窣窣地灌进房中。还有瘦弱却挺着大肚子的小孩子蹲在房前接着房檐上滴下的水,男孩女孩都是穿得破破烂烂,嘴唇干裂无比,看起来比林裕果的状况还差。
这村落充斥着苦难、吵架和悲哀,似乎潘多拉魔盒里的怪物很是眷恋这里一般。它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流浪老狗,被丢弃在无人留意的地方,在寒冷和绝望中慢慢吐出最后一口气。
宋亚泽心里酸酸的,他是个善良的人,这种破败的景象他只从电视上看到过,可当他亲眼看到这一番绝望又干枯的画面,闻到那沉闷又寒冷的死气沉沉,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和辛辣,让他近乎要流泪。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在勤勤恳恳地打拼,似乎他们就是为了享受舒适柔软的大床、高档名贵的包包、鼓囊囊的钱包、美艳性感的伴侣以及旁人羡慕嫉妒的眼光而生;却鲜少有人回头看看,他们背后还有这样一群贫穷困顿、只能默默忍受饥饿寒冷的人;这群人没有所谓的梦想,或许他们的梦想就是下顿饭能有着落。
——命运啊!为什么要折磨这些人呢!
终于到了住处,宋亚泽忍住喉头的酸涩,推开了摇晃的房门,看到林裕果抱着膝盖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饿了吧?”宋亚泽放下柴禾堆,就去灶台又加了把火。
“不饿。”林裕果抬起头,看着宋亚泽说。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老来得子的父母对他溺爱无比,只要是他坚持想要的,父母即使不情愿都会满足他。久而久之,这就养成了他倔强坚持的性格。可过惯贫穷困顿、寄人篱下生活的他也是伶俐懂事的——应该说,是只对好人懂事。
“早上就喝一碗水还能不饿?!”
宋亚泽笑着从怀里掏出还热乎乎的红薯,“新烤的红薯,吃吧!”
林裕果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他不自觉地吞咽下口水,正在长身体的他的确是饿坏了,不过他眼珠一转,还是问道:“一共有几个?”
宋亚泽想了想,说:“有六个,你吃三个,我吃三个,行吗?”
说完,他从纸包里拿出三个红薯递给林裕果。
林裕果点点头,便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他真是饿极了,自从秦建军死后,他就没再吃过像样的东西,多数时间是饿着肚子,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村长黄大爷那里蹭点吃的。
宋亚泽背过他,便拿起最后一个红薯啃了起来。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林裕果都吃完三个红薯了,他那一个红薯才吃完。吃完后,他又去搜刮门口所剩无几的积雪,烧开了当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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