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极没有去看那箭,而是将目光移向长庚。他的神情让长庚想起邢少师,和明德堂的那个早上。但这次长庚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长庚翻身下马,向梁辰极走去。“三哥——”
“你别过来!”梁辰极猛地将马鞭向长庚抽去。
这一鞭去势极猛,在空中爆出厉响。长庚下意识地抬起右胳膊。鞭子打在他的袖袍上,绸布当中裂开。他的胳膊肘霎时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地后退几步,被绊倒在地。
“长庚哥!”步蘅惊叫一声,从马上滚下。
梁辰极踩镫上鞍,在马背上坐稳后道:“步蘅,长庚,你们要多学点遵从兄长的礼仪,不要让本王去教你们。”
步蘅眼睛发红地盯着他,嘴唇发颤。但不等听她要说什么,梁辰极却已离去了。
步蘅捧起长庚的手臂。他的小臂外侧有道红肿的痕迹,晶亮的皮肤层几乎一触即破。步蘅流下的眼泪不慎落在伤口上,长庚嘶了一声。步蘅连忙放下长庚的手臂,不敢再碰。她偏过脑袋,泪水从她的眼角一颗颗地滑落,流过她紧咬的嘴唇和下巴,打s-hi了她的衣领。
长庚探出手,想帮她擦掉眼泪,但迟疑了一下,手在半空悬住。
一名护卫道:“殿下,我们回去罢,这伤可拖不得,小的也没有备用的伤膏,这——”
“对,说得没错,步蘅,我们该回去了。”长庚吃力地站了起来,步蘅连忙将他扶住。
长庚勉强冲妹妹露出一个笑容。“三哥的火气可真大,不过你还是赢了他,就像你在演武堂和他对练时那样,但这次他可输得明白响亮。对了,你猜父皇会奖你什么?这么大的一头鹿,肯定——”
“我不要那奖赏了!”步蘅忽然尖叫道,“我不要了!”
她啜泣起来。长庚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敢再说一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好像自己才是刚把步蘅欺负哭的那个人。他只好沉默地陪着她,心中有一点轻轻的自责。
他们脚旁的那匹鹿逐渐停止了抽搐。它流出的暗色血液濡s-hi了干草,棕色的云朵从它的眼睛里游过。
这天晚上,长庚因为受了鞭伤,没有去祭拜宴,而是躺在床上休息。
他将一只胳膊枕在脑下,盯着手中的丝帕出神。
这条丝帕以桑蚕丝织就,是母亲的遗物。它用的是双面绣法,正面的鹭鸶从背面看是丛金色月季,帕角绣有“庚”的字样。
长庚的伤口涂满了药膏,像有人在呵气,令他发痒。但此时他更在乎咀英阁中那昙花一现的怪客。他想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会住在房梁上。也许那人是阁里的j-i,ng怪,不然怎么会如此神出鬼没?
r-u母曾跟长庚说过不少与皇宫相关的志怪故事。这座皇宫是如此古老,以至于一个不起眼的青石板下,都可能埋葬过被仇杀的尸体。长庚觉得,那怪人也许知道的与r-u母一般多,如果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他单手笨拙地把手帕叠好,掖进衣襟,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
远方的平原如虚影般起伏。一只鹰从月光下滑过,孤唳消散于夜色中。
猎场的主营帐内,祭典宴被肃穆的氛围笼罩,无人饮酒、对乐。帐中央摆着复刻雁起山脉的沙盘,上c-h-a有代表众骑兵营的各色小旗。帐篷穹顶织就黄道十二宫的图案,繁复j-i,ng密。
皇帝端坐于红木宝座上,他身后是大理石屏风,黑白纹理交织出一副绝壁云海图。
参与这次狩猎的官员与皇子们低垂头颅,不敢发声。梁辰极似是感应到皇帝的注视,上前一步,猛然跪倒在地。
他狠狠地将脑袋砸向地面,连磕了三下,最后抬起头,额上满是朱红的淤印。
他咬牙克制住胸中的愤懑,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我的错,我一人担。”
站在梁辰极身旁的二皇子梁崇岳跪倒,稳稳地磕过一头后,沉着地说:“父皇,此事非三弟一人之过。儿臣作为兄长,没能履行看护弟兄的义务,难辞其咎,请父皇降罪。”
帐内众人纷纷跪倒。步蘅虽知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但也只好照做。她心中闷闷不乐,明明三哥一鞭伤了长庚哥,她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为他求情?
众人齐声道:“请陛下降罪。”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站起,却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地跌坐回去。他扶住脑袋,听见有人在呼喊,却没法做出回应。血液在他的耳腔里翻涌,像是涛声。他意识到自己老了,甚至都无法发怒,只能被迫看着梁叔阳的下半生在床榻上度过,而无法像年轻的自己,站在涯远关的箭楼上眺望雪原的景象。
皇帝伸出一只手,止住众人的聒噪。他睁开眼,一一看过他的儿子。太早了,少崧还没有做好出征的准备,而其他人……他捏住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再久一些。
夜里,长庚睡不着觉,便独自去了马厩。他没有马弁,所有杂务都是自己做。皇子们刚学骑术时,还每日喂马洗马,但半年之后,只有长庚还在这么做,直到现在。
满月明亮,将一切照得澄澈。寒风把长庚的头发吹得偏向一侧,他拉紧披风的领口以御寒。
一伙打更的士兵与他擦肩而过。士兵们没认出他是皇子,只当他是哪个大臣的儿子,便玩笑地说:“真是贵胄子弟,起夜也不愿用夜壶,非要绕远路去茅坑。”
长庚笑笑,不与他们计较。
远远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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