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字也签了,钱也收了,你去不去,你妹也都那样了。你这些天没上学,再回去
也安不下心吧?你自己说,你能考的上学不?」
父亲说的是事实。发生这场高考前的节骨眼上的变故之后,我的高考无疑是
不用指望了。
「就算你自己争气考上大学……也比不上警察大学……斌子,儿啊。我们杨
家总是被人欺负,要是你当个警察,吃国家饭,以后你子子孙孙也不会再被人欺
负咯……你自己以后结了婚生了娃娃,有了闺女……也不会像你妹那样被人欺负
……儿啊,你听爹的吧。爹这辈子就这样了,就想看着你过得好一点……」
父亲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我心上捅一刀,捅得千疮百孔。但我知道,
如果我接受了,就意味着我默认了我们的妥协,意味着我接受了现实,意味着我
放弃了讨回公道的权利。所以我仍然硬着脖子,回答道:「我不去。就算上不了
大学又怎么样。」
父亲像是在哀求我一般:「儿啊,你也想和爹一样苦一辈子,被人欺负一辈
子……」
就在我们父子俩争执不下的时候,心儿提着水桶出现在门口。奶奶仍然卧病
在床,所以家务落在了心儿身上。她刚刚出去洗衣服回来,而我清楚地听见门外
传来几个顽童高喊的声音:「破鞋——」「婊子……」
但心儿表现得却非常平静,像是没有听到那些刀子一般的话,看着我甚至浮
现出一抹笑容:「哥哥,你不上大学怎么行。我们不是说好的么。」
我惊讶地看着她。
心儿沉静而温柔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我最后一次见到的明
净和澄澈。她微笑着说道:「哥哥,等你大学毕业,当警察了,就可以一直保护
我,不让我被别人欺负了。」
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要求。
我嘴唇哆嗦着,终于垂下头,艰难地作出了我这辈子最不愿意作出的决定:
「我去。」
说出这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说完之后,我很久很久都不敢再看
心儿。我觉得我像那些欺负她的人那样无耻,我觉得我就是伤害她的凶手。
「嗯。」爹松了口气。心儿看了我一眼,然后垂着头,提着水桶进了里屋。
我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想和她独处一段时间,想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想和
她说我一定会完成我们的约定。可是父亲在家一直没有出门,因为这场变故,因
为奶奶的病情,因为我即将高中毕业。他好像有意不给我们独处的机会一样,让
我再也没能和心儿私下说些什么。
所以,在那之后,我甚至没有再牵过心儿的手。直到父亲送我离开故乡,走
向城市,我们都只能保持着距离。
我们只能各自面对自己的命运,向它妥协。但即使是再坚强的姑娘,在遭遇
心儿所遭遇的那些遭遇之后,恐怕也没有人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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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心儿笑过。她总是无声无息地蜷缩在角落里,时
不时地浑身发抖。俏丽的脸颊总是泛着一种让我心如刀绞的苍白,美丽的眼睛中
的目光越来越呆滞茫然。而我正处于高中毕业,保送到公安大学的忙碌中,很少
回家,还跑了市里,省城甚至北京一次,在家的时间很少,根本没机会陪伴她,
宽慰她。
这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大概就是一部分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另一部分人的
命运。虽然这一次是有利的改变。
现在我自己在公安机关工作,接触到了无数的黑暗和不公,所以想起往事的
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当初如果我家真的不顾一切地去为心儿讨公道,
最终的结果只会像我接触到的一些案子一样,彻底被黑暗掩埋。就像他们能把我
轻而易举地送进公安大学一样,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我们从世界上消失,甚至
横死街头,然后以意外结案。
那个时候的我却不会想那么多,忍着屈辱和愤怒接受了这份前途,一心只想
着以后能永远保护心儿,不让她再被欺负,让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实现我们的
约定,永远和她在一起。我顺利地入学,成为了一名准警察。和普通大学相比,
警校严格得多,也辛苦得多。直到那一年的冬天放假,我才终于有机会回家,看
我的心儿。
人生次离家的我已经穿上了警服,背着简单的行李,脚步匆忙地踏过故
乡原野中的小路。皑皑白雪覆盖的远处可以看到工地,而当我走近村口时,发现
村中不少房屋已经被拆除。
那个时候整个国家都在大兴土木,建造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其中有一条将
会穿过我们的故乡——不,它不是我的故乡,我没有故乡。
村民们各自领到了补偿,开始陆续搬离村子,去镇上,去县城或者去更广阔
的天地。只有我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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