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为她讨回公道的还是我。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变故,我本以为自己
是个坚强,冷静,勇敢的男人,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自己远没有自
己想象得那么优秀。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悔恨而且自责,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该怎么应对。
但问题是,在那以后我无数次的回想,直到如今,我也没有想到那时候有什
么办法,能真正地为心儿讨回公道,而且不用付出我的家庭无法承受的代价。
如果是现在,或者可以尝试在网络上爆出这件事以求被注意,这么做还有一
丝丝可能性,能形成舆论,让伤害心儿的那些混蛋得到公正的判决。但即使是这
样,我恐怕也必须付出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没办法参加高考了。换言之,最低的
代价,也需要我和我的家庭放弃未来。
我不是不愿意。我愿意的。无论为心儿做什么我都愿意。时至今日,我可以
毫不犹豫地说一句,就算要用我的生命去换心儿的,我也愿意。我愿意用我的一
切,换心儿的平安和幸福。我愿意的。我只是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上,像我们
那样的家庭受到侵害以后,即使能幸运地找回公正,也需要付出完全不对等的代
价。所以现在我理解我的父亲和奶奶,他们看似可以选择,但其实没有选择。
所以那时候的我只是哭着,但哭有什么用呢。我的眼泪,我们一家的眼泪是
那么不值一提。就算是这世界上最有名的两道墙所见证过的那些眼泪,也都一样
不值一提。孟姜女哭倒了长城,可是长城依旧绵延至今。耶路撒冷的哭墙聆听了
犹太人数千年的哭泣,但时至今日,犹太人在它身边哭泣时仍然朝不保夕。现实
是从来不会因为你哭或者不哭而有任何改变的。所以,哭过之后,心儿还是拿起
了笔。
「心儿,别签啊。别签。」我痛苦地呜咽着,想要冲上去阻止她,但被父亲
强硬地拉住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儿在那张颠倒黑白的纸上签字,眼睁睁地
看着她按下了手印。
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交出了自己的一生。
做完这一切的心儿表情有些恍惚,苍白的脸颊和目光呆滞的眼睛让我无法直
视。父亲刚拿着那几张纸离开房间,我就跳上了床,拼命抱紧她仍然在剧烈颤抖
着的身体。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所有的语言在她遭遇的这一切面前都
苍白无力。我只能抱着她,叫她的名字,拼命说着对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心
儿突然在我怀里轻声道:「哥哥,你又没有做错事。」
我哽咽难言,紧紧搂着她回答道:「是、是我把你、把你……」
心儿也伸出手臂抱紧我的腰,小声而坚决地说道:「哥哥,那是我愿意的。
我自己愿意给哥哥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力抱着怀中纤细柔软的身体。片刻之后,我就听
见脚步声离开堂屋,听见汽车从我家门口远去。我只好放开心儿,刚刚松开手,
父亲就和奶奶一起走了进来。
父亲一只手抹着眼泪,另一只手里紧紧地抓着那几叠钞票,没品尝过人世疾
苦的我不知道那大概是他拼死拼活干五年才能挣到的钱,而且还要在不被克扣,
欺骗和拖欠的情况下才能拿到。而奶奶次对心儿表现出了一抹迟来的亲情,
颤巍巍地走向床边,一边走,一边咧着已经没牙的瘪嘴,泪水在她脸上的皱纹间
纵横流淌,痛苦地说着:「闺女,没得法啊,没得法啊……我和你爹对不起你
……没得法啊……你别怨我们……你生在我们家……是你的命,是你的命……」
她走到床边,次伸出干枯的手想摸摸心儿,但举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痉挛
般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苍老瘦小的身体像是被风吹断的枯枝一样倒了下去。
虽然一直对心儿不好,但毕竟是亲孙女儿。那个时候的奶奶,心里也非常痛
苦吧。
「娘!」「奶奶?」我们一起喊叫了起来,看着从嘴里喷出血来的奶奶,只
能把心儿的事先抛在一边。我们送奶奶次进了县城的医院,也是最后一次。
我只能把安慰心儿,把陪伴她的事情放在一边,先去医院照顾奶奶。奶奶在
医院住了三天,清醒之后件事就是强硬地要求回家。我们拗不过她,因为她
说:「住不得哦……一天多少钱哦……心儿那丫头赔上自己一辈子换回来的钱不
能赔在我这个老不死的身上哦……不回去我就在医院吊死算咯……」
我和父亲只得带着她回家,然后我经历了这辈子最混乱繁忙的一段时间。
心儿是没办法再上学了,我陪着父亲给她办了临时休学手续。接着,便是把
我保送到公安大学的各项事务。
「我不去。我不上那些狗东西给我安排的学校。」在接到让我去办理各项手
续的通知时,我愤怒地对父亲说。
短短一段时间,父亲乍然苍老了许多。在听到我的拒绝之后,他蹲在门口,
声音像是没有了灵魂:「斌子,我晓得你心里不好过,可是我们真的是没办法。
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你总不能不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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