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绣花。她正在绣一块手绢,图案是最简单的鸳鸯戏水。针密密地刺向鸳鸯的身体,好似正刺着那个狠心的人:“看你狠,看你狠!”
鸣柳走过来,见她这么绣花,也不由得好笑。“少奶奶,我陪你去外头走走好不?”
小蝉奇怪:“今儿个怎么和我这么好?”
鸣柳看看单纯的小蝉,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讨厌这个乡下姑娘。森少爷是比过去好多了,可谁知他还能撑多久?四姑奶奶说少爷绝活不过十六。现下大太太那么急着要少奶奶怀个孩子,不就想让她以后能守住寡吗?
“鸣柳,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讲吗?”
“少奶奶,你没怀上孩子吧?”
“啊?”小蝉一听脸就红了,“你,你怎么这么问话啊!”
“我说,你还是不要怀上的好!”
“为什么?”小蝉扯着鸣柳的袖子,鸣柳却再不说话。
小蝉心里嘀咕:“真是颠三倒四,卖什么关子,说了一半儿又不说的。哼!”
山里天气冷,虽然是夏天,到夜里起了风还会冷得打哆嗦。小蝉和鸣柳沿着颜家的内河往回走。
蓦地,鸣柳拉住小蝉。
“怎么了?”小蝉刚问出口,就远远瞥见河那边走近一个人。
映着月光,那是个很高很魁伟的男人,穿著深色宽大的衣袍,浓密的头发胡乱束在脑后,夜风簌簌吹过,头发飞扬衣袂轻飘。这原本该是幅好看的画,却说不出的诡秘。
人越来越近,小蝉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男人停下脚步,直直往她这边瞧。她的眼睛还来不及闪开,就已经和他的对上。
幽黑、深不见底的眼睛射出阴郁犀利的光,剎那间穿透她的身体和魂魄。她连他的脸都没顾得看,只觉得手脚发软,头脑发昏。
“谁?”男人低沈地问。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是今天听到的那个……
小蝉呆呆地站着,鸣柳低头就跪:“回三老爷,这是刚进门的十四少奶奶,不懂规矩。”
男人的目光暗了一下,再盯住小蝉看了看,一声不吭就往前行去。
好半晌,小蝉讷讷问:“这个就是郁森的爹爹?”
鸣柳没好气:“是你公公。”
“他一直这么古怪的么?”
“你小心说话!”鸣柳双眼一瞪,迅速往四方看了看,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三老爷是这个家的霸王,谁都管不了他。听说以前老太爷在的时候,被赶出去过,老太爷死了,他才又回来。”
她眨眨眼睛,凑到小蝉耳边,用更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是大色鬼和杀人魔王--”鸣柳不自觉地紧拽住小蝉的手腕,“他看上谁就招惹谁,连大太太都护不了。而且,被他弄过的丫头仆妇,没多久就都不见了!”
“不见了?”
鸣柳举手在颈子上横着一切:“你明白了?”
“都、都被……”小蝉吓得舌头打结,想起刚才阴森冰冷的目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2
颜家的三老爷在家没呆多少天,就动身去蜀国办事儿。在家里的时候,他也从没来看过他的长子。
小蝉明显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在日益衰败中。
为什么,那样的父亲却有这样的儿子呢?
她在灯下端详病颜憔悴的郁森,十五岁瘦弱的男孩儿。连日的咳血让这具从未健康过的身躯面临最大的危机。
她伸出手,描摹他细细的眉毛,上斜的眼睛,如果他没病,该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罢?如是那样,也就轮不到她和他成亲了。
你不会死的是吗?她伸到被窝里握住丈夫瘦骨嶙峋的手。
娘亲死的时候,她还小,只记得娘一直躺在榻上不停地咳,然后有一天睡过去就再没醒来;爹爹早上出门替学生买纸笔,晚上却被抬了回来,血肉模糊死不瞑目,长辈们不让她看。
他的丈夫不会死。她是火龙,既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两次三次四次……他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泪水汩汩地淌下,小蝉把头埋在丈夫厚被褥里沉沉睡去。
裴氏来看郁森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小妻子满颊都是泪痕,睡着在小丈夫的病榻前。她心里也不由发酸,毕竟这个好端端的女娃儿是她挑选来给森儿冲喜。
难道真是天命难违吗?难道真如四妹所说,郁森这孩子绝活不过十六岁?
那她不是生生地造了孽,断送了这个小丫头的一生?
熬过十月初一鬼节,郁森又撑了一旬,但也是神志不清满嘴胡话。小蝉死死地守在塌前,怎么都不愿离开,一张瓜子脸整整小下去一圈。亮晶晶的眼睛也忧伤悲郁起来,时不时地发呆。
鸣柳早预料有这一天,但当真发生在眼前,和想的可是两回事。
每日里看小蝉给半死的丈夫灌药汤,灌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她还不停地灌。森少爷吐出的血起先还是殷红,如今全是黑黑紫紫腥臭的一堆,做下人的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她还是替他一遍一遍地拭去嘴边血迹,替他换上干净衣衫。
颜家上下真正关心郁森的屈指可数,但眼见一个刚嫁过来半年的媳妇这样尽心尽力,多少也受了感动。郁森的弟弟妹妹竟也破天荒来瞧瞧病鬼哥哥。
郁森的小弟郁谨才八岁,和二毛一般大,却老成得似个大人,他对鸣柳说:“十四哥还不如早早地去了,省得活人受罪!”
承他吉言,下元节第二天十月十六,这个让活人受罪的病人终是逃不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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