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站在一片没腰的湖里,周围是灰暗的缭绕的水雾。他踉踉跄跄地前行,毫无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举目四望,看见湖岸上站着一个穿粉红衣裙的妇人,容貌娇美,正温柔地看着他。
“娘,娘!”商宁像找到主心骨似的,他在湖水中艰难地跋涉,想要走到他娘的身边去。然而他走了许久,只看见自己离岸边的距离仍然那么遥远。
商宁很绝望,湖水渐渐升上来,渐渐没过他的头顶。他在水中挣扎着起起伏伏,高声喊道:“娘,救我啊!娘!”
然而那妇人却始终站在岸边温柔地注视着他。
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腿,叫他连挣扎也无能为力。商宁至此终于放弃,在意识朦胧间,整个人渐渐沉入了湖底。
画面一转。
商宁栽倒在断崖上寻找回阳草。
他为了这传说中能够救治他的神草,孤身一人自大梁的西南面走到东北边境。开始的时候,他还能练功来抵御体内的寒毒。到了后来,他连练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日夜饱受着如堕冰窖的痛苦,连这断崖都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趴在泥地里,几乎毫无体面可言。
回阳草,回阳草,商宁趴在地上寻找,然而哪里都没有回阳草!
他终于没有了力气,躺在冰凉的土地上,脸上是被泪水冲成一道一道的泥痕。商宁手脚冷到麻木,几乎无法动弹,只能意识模糊地看着自己死去。
他只想活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这么难。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叹息:“这还是个孩子,带他走吧。”
醒来的时候,商宁被包裹在温暖柔软的被子中,被子上绣着牡丹枝叶,头顶是雕花的承尘。他全身干干净净,连肮脏到打结的乱发都被一一梳理开。他靠在一个人怀里,那人穿着白衣,身上有一点淡淡的香气。见他睁开眼,那人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道:“醒了?”声音清朗悦耳,如同。
商宁恍惚地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道好似水中月镜中花,朦朦胧胧地在天边回响。另一道却近在耳边,如平地起惊雷,直叫他立时睁开了眼。商宁醒来时被包裹在陈旧简陋的被子中,头顶是坑坑洼洼的墙面。他靠在一个人怀里,那人一身雪白的里衣被烛火映成暖黄。见他睁开眼,那人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道:“醒了?”声音清朗悦耳,跟梦中一模一样。
商宁甩了甩头,正要张口,一股眼泪却先行落了下来。
光线暗淡,江烟眼神倒好使,一下就看见了他小师弟脸上的泪痕。他生平最见不得别人流眼泪,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因此江烟连忙伸手一抱,将他小师弟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商宁将头埋在这少年人略有些单薄的胸膛里,感受着脑后安慰似的轻拍。他自重生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开来,眼泪像决堤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他不够好吗,不值得被爱吗?为什么他娘能够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他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要让他遭受寒毒,让他日夜痛苦煎熬,到最后人不人鬼不鬼连一点做人的体面都没有了?为什么他辛苦找了那么久的回阳草,能够救他命的东西却被别人提前拿走?
他只想活着啊!
江烟感觉到自己的前襟s-hi了一片,怀里的人还在轻轻的颤抖。他一边摸着商宁的后脑勺,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对方方才的梦话。他小师弟先是喊娘,让他娘救他,后来又问自己会不会死。江烟一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心疼,他年纪也不大,没有多少哄孩子的经验,只能笨嘴拙舌地安慰道:“哭吧哭吧,想哭就哭。师婶,师婶应该也是有苦衷的,她可能生性柔弱,没有负担你的将来的勇气,但心里肯定还是爱你的。再说了,你还有我和师父呢,我们不会抛下你的。”
不,大伯最后还是抛下了我。
商宁埋在江烟的怀里无声地流泪。前一世大伯解散了门派,把生病的他赶下山去,让他孤身一人去找师兄。而师兄……
商宁握紧了江烟腰侧的里衣,前一世的这时候,他病得厉害,没有怎么见过江烟。后来临死之前,他被江烟捡了去。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苦苦寻找的回阳草早在半年前就被对方摘走,还是为了搭救另一个人的性命。江烟一边让人快马加鞭去寻找那户人家的下落,一边悉心地照料他,直到他死去。
眼看怀里的小师弟毫无动静,江烟心里有些受打击,他继续搜肠刮肚寻找安慰的话,道:“你不会死的,师父说了,你性命无忧。师父还说他会教你阳性内功,让你这条腿都安安稳稳的。就算,就算你这条腿保不住,我以后也一定会照顾你的。我家有钱,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江南小桥流水,看塞北大漠孤烟。”
商宁心里一动,他抬起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烟摸摸他的头发,见他虽然眼睛红肿,但到底没哭了,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别想了,想来想去的多累啊,还不如盘算盘算明天吃什么。我每天只要一想到明天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等着我,我就睡得特别快。”
商宁笑了一下,应道:“嗯。”
江烟又跟他小师弟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就准备继续睡觉。商宁从江烟怀里爬起来,这才感到自己腿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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