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郁二度失手,已在胸间沸腾了多时的杀意,愈加狠绝。他将腰间的鸾凤徐徐抽出,不怒反笑:“眼下离夜更子时还远着呢,兮儿尚且是我封郁的妻子,可为何却不能全心信赖于我?还是你强颜欢笑了一日,终于累了?”
刘海长垂,却无法遮掩封郁眼中的寒冽。
莲兮心疼他腰间的伤,却更心疼那被他一语道破的一日幻梦。
封郁捡起脚边的情莲嗅了一嗅,低声嘲道:“夫人方才翻身时,把我的花落下了。”
他将那小小的情莲挑在鸾凤的剑尖上,递向莲兮,一如为她折花时的认真,一字一顿问道:“喜欢么?”
封郁见她久久没有接过莲花,便倒转着鸾凤插进草叶间,将情莲碾碎在了碎石中。
他提着剑步步逼来,杀气慑人,骇得涟丞慌忙催促道:“兮……兮儿,救救我……”
莲兮心中凛然,手指在颈间狠力一撩,抽下一枚金色的应龙真鳞塞入涟丞的怀间,沉声说:“这便是我最后的护身之鳞,你拿走吧。从今往后,涟丞与莲兮情怨两消,再无兄妹情分……”
涟丞勾眼瞧着衣襟内的鳞片,忙不迭点头。他断臂缺腿,一式遁地大法却使得酣畅,转瞬便溜得没影。
封郁握着鸾凤正要追上去,却被莲兮一手扯住了脚腕。她抽去护鳞后,仿佛霎时苍老憔悴了许多,左鬓角的一缕青丝竟褪成了雪银色泽,在月光的辉映下,刺眼非常。
封郁蹲下身,轻轻触了触那一丝银白,又是气忿又是无措,恨恨说:“你这傻丫头,他日日哄着你骗着你,就是窥伺着应龙的真鳞,你还不明白吗?他对你别有意图,何曾真心待过你?”
莲兮探了探封郁腰际的剑伤,见着没伤及脏腑,这才放下心来。
她垂下眼苍白一笑,突然说:“你对我别有意图,又何曾真心待过我?哄我骗我,不也是窥伺着梦龙鸾凤么?你千方百计想要拼好玲珑心,莫非到了今天,却要放弃这最后两片残碎了?”
封郁闻声指尖一颤,面色渐沉。
莲池畔,他的眼中是宠溺,她的眼中是娇柔。相视而笑,更比百花明艳。
然而这一时,两人对视,彼此眼底却都是平淡如水,了无波澜。
平静之下,徒然伤神。
封郁闭眼顿了一顿,再睁眼时笑得苦涩。他抬手紧握着鸾凤的剑刃,任凭掌间血流如注,将鸾凤裹缠成一柱血红。
五指一收,三尺剑身顷刻烟消云散。
“既然你已知道了,那也好。”
封郁摊开手掌,递到了莲兮眼前。
掌间赫然是一片月牙状的晶碎。
第一零四节 浓情蜜意 会有尽时(3)
东海四十八式碧波剑诀本是浑阳之剑,不讲花俏奢丽,但求精准狠绝。
唯有雌剑鸾凤之下的碧波诀,亦妖娆亦暴戾。剑走疾速时,靡靡缠绵若四月绯雨,剑走凌厉时,艳艳怒放若三月红花。是以冠绝天下,叫各路仙友艳羡。
银笏初见莲兮舞剑时曾说,世间先有鸾凤之冷艳,才有莲兮之英武。人人将它拟作巾帼红缨,莲兮也以为,它本该是个明艳活泼的少女。
可如今,这小小的玲珑碎片躺在封郁的手心,像是天际一弯上弦月的倒影,荧荧闪烁,却格外沉寂,再不是记忆中的鸾凤。
“鸾……”莲兮越是睁大眼想看清封郁掌间的碎片,视线里却越是模糊。暴雪般的白点纷扬狂舞,渐渐堆砌成满眼的雪白。她伸手欲抢,怎奈眼前茫茫看不清,左右胡乱抓了两把,都扑了空。
“还给我……”她揪着封郁的衣襟,声嘶力竭喊道:“把鸾凤还给我!”
封郁扶着她的肩头,指尖刚一碰到她的脸颊,便被她狠力挣了开,连同眼角一滴滚圆的泪珠也飞甩到了封郁的唇角。
残泪渗入嘴中,更比黄连苦涩。封郁紧握住手中的玲珑碎,任莲兮在怀中怎样挣扎,他却只将她抱得更紧。她声声呜咽,野猫似的胡抓瞎挠,每每撕扯着他肩腰上的剑伤,他却只蹙着眉闷声不吭。
她哭得久了,人乏泪干,连声音都沙哑了,却依旧不厌其烦地哀求着封郁,要他将鸾凤归还。清晨他为她亲手绾好的长发挣得散乱,冰凉凉蜿蜒了一地。浓黑的发间,丝丝银白逐渐浮现,横贯她的鬓发额角。
封郁在她耳边幽幽叹了一气,说:“当年我只身一人,在南樵山遇见上一世司霖时,本可以安然取回赤翎,可最终我只是守着它死而重生,却空手而归。千年间,我将找来的玲珑碎反复丢入人世,一次又一次重新找回。如此自欺欺人,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吗?”
莲兮靠在他的胸前,死物一般沉静。
他却径自又说:“踏进摘星楼,一入眼的那张画,是我万年前所作。后来被悬挂在最显眼之处,日复一日地仰头看着,只为让自己记着,那人手持双剑时幸福的模样。我曾想,这样的日子每多一天也是好的,于是千年之后又等了千年,直到今日,再不能等了。玲珑心如今只差一块,明知你不舍,我却不得不向你讨要梦龙。”
莲兮有所预感,正想从封郁怀中挣脱,他却先一步扣紧了她的肩,低声说:“往后我定会好好补偿,让你一世都过得幸福。做封郁的妻子,你不喜欢么?从此以后,岁岁如今朝,不好么?我会为你找来更好的剑,陪你练……”
莲兮照着封郁的剑伤猛力一捅,挣扎着站起身。气血上头,眼前终究还是有些晕花,她垂眼俯看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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