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长胥看着医官的神色,眼中越发阴沉起来。
“魏公,小公子最近可有出宫?”
章长胥摇头:“他这是怎么了?”
医官皱眉,转而看向一旁照顾章兰蓬的侍人:“小公子这般境况有多久了?”
那几人跪伏在地上早已吓破了肝胆,颤颤巍巍禀报道:“公子……小公子从前只说晚上睡不着……奴……奴下……”
“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安稳不会答么——”
“魏公恕罪——”两名侍人惶恐地趴在地上,“……是……是月初的时候……小公子总说晚上太闹睡不着……”
“月初?”章长胥的脸色越发阴沉。
“魏公。”医官收了药具凑到章长胥跟前道,“小公子的症状是邪风入体。”
章长胥猛的回过头来,目光阴冷仿若寒剑直刺人心。
“小公子呆在宫中有国运真龙之气庇佑,本不该受邪风所侵。”医官仿佛看不到那目光一般继续说道,“这症状非药石可以医治,安神香也只能暂时令小公子睡得更沉。”
“邪风入体?”章长胥淡淡一抬眉眼,跪在地上侍奉章兰蓬的两人顿时面色大变,不断叩首求饶。
然而章长胥仿佛没有看一般阴yīn_dào:“说清楚。”
医官瞥了一眼被拖出去的两名侍人,道:“天地之气有变,邪风侵人正气,越人说这叫中邪,宗庙里的人习惯称之为……天谴。”
巫医,自上古起巫与医便是一家,比起药师,地位超然、历代传承的巫,远比药师知道得更多。当然,如今他们不叫“巫”,却依然做着代表三星王族、聆听天命的事情。
章长胥冷哼一声。
医官随即垂下头颅。
章长胥拿起床上的锦被,将昏睡的章兰蓬整个一裹,抱在怀里:“让人备车。”
铺垫了数十层软垫的马车内依然能够感觉到轻微的摇晃。
此刻早过了往日安寝的时辰,章兰蓬裹着斗篷,趴在章长胥腿上睡得正熟。
车内有数层棉盖又有暖炉,冬天都不会觉得冷,章长胥仍然将身上的丝织大氅取下盖在章兰蓬身上。
车身微一顿,驾车人隔着帘子低声说:“魏公,到了。”
章长胥看着睡熟的小儿子,连带斗篷大氅,将人整个抄在了怀里。
“阿爹……”章兰蓬迷迷糊糊醒过来,伸手揪住章长胥的衣襟。
“魏公。”
章长胥挥开想要跟过来的随从,一个人抱着章兰蓬走到一座陈旧的大门前,斑驳的石台上依稀能看出一个羽鱼的族徽。
章兰蓬揉揉眼睛,清醒过来。章长胥便放下他,牵着幼子温热的小手一步步走上那磨得发亮的台阶。
苍白细长的手指握起巨大的铜扣,缓缓叩响朱红色的大门。
过了很久,一个苍老的声音才从门后传出来:
“什么人?”
连门都没有打开,章长胥眉头浅皱了一下,道:“河东氏。”
章氏源于略阳,祖上有夷人之血,自商贾起家,迁关内侨姓章,执吉年间始入庙堂,后历经数代生息于河东平县,自称“河东章氏”。
如今章长胥权势滔天,“河东氏”这三个字所代表的,自然是他章长胥的章氏。
过了好一会儿,那木门才缓缓打开,一个老者透出半张脸来:“原来是太师魏公。”
“你家主人可在?”
“家主大人刚醒过来,正在净香。”老者说着慢慢把门拉开。
老者将章长胥父子引到一间灯火长明烟雾缭绕的祭室前:“魏公稍候。”
只见老者走向屋前一个青铜的托盆,夜半就着盆里冰冷的无根水洁净双手,用长杆点亮门前的灯笼,才脱去鞋子,赤脚跪在门前叩了三声:“家主,河东氏来访。”
年幼的章兰蓬看着眼前这些,浑身被冰凉的晚风激起一阵疙瘩。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才传出声响,含含糊糊听不真切,那跪在门前的老者起身,朝着章长胥父子让出半身,似乎是应允了。
章长胥牵着幼子,像那老者一般,脱去脚下鞋袜。
冰凉的石砖刺得章兰蓬脚底发疼,却乖乖地照着章长胥的样子光脚踩在光洁的石砖上,只是抓着父亲的手紧了紧。
章长胥看了他一眼,随机伸手推开门,带幼子走进了小屋。
章兰蓬一脚踩到室内才发现里面的石砖是暖的,不过隔了数存厚的一块门槛,却仿佛两个世界。
屋子里点着无数盏油灯,光线昏黄温暖,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呼吸微微跳跃,每一盏灯下放着一块黑色的名牌,无不以“季”字开头。
浓郁却舒缓深思的香雾弥漫在周身,一个人影在香雾后面影影绰绰。
章兰蓬跟着父亲走过去,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忍不住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第39章 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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