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一起喝着廉价啤酒,被路过的女孩儿一个调笑的招呼逗得脸红心跳。
而科特又往前跨了一步,跨过正躺在地上哭泣呻吟的女孩儿,走到了另一个男人面前。
那个人他也十分熟悉。开战前一天,他们还在喝酒闲聊。科特想请他来当自己的伴郎。
究竟是怎么了呢。
科特茫然地想。他们在战争以前,都是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可究竟是怎么了呢?
同时科特又忍不住想,他们在战争以后,还会变回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甚至英雄人物。
但那些女人和孩童呢?但那些女人和孩童呢?
“我想脑震荡的后遗症不应该那么久。这恐怕是心理上的缘故。孤独,或是其他的一些原因,……战后创伤综合症。”
全都他妈的胡扯。
“您要坚强起来,战争已经过去了。您现在很好。”
全都他妈的胡扯!
“这根绳子断得可真蹊跷。您命真大。”
全都他妈的胡扯。
没有。战争还没有结束。而科特没有死,绝不是因为运势好。
那只绿色眼眸的鬼东西站在年轻医生的旁边,正冲他比着一个鬼脸。
它冲他微笑。
它不让他死。
从那天以后,科特就变了。
他再也没有同那鬼东西讲过一句话。他每日照常出门,依靠着一根拐杖支撑着自己走到小商店里去。
他会买点吃的。但再也没买过酒。
酒精镇痛镇魂,而他不配。
科特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饮食变得朴素健康,一日三餐规律。就连噩梦的侵扰,似乎也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科特开始不在意噩梦了。他平静地入睡,然后被惊醒。而后再入睡。他醒来的时候冷汗津津,有时甚至是呼喊着醒来的。
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身体日益虚弱下去,医生说是因为不与人交流的缘故,或许是得了抑郁症。
科特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病症。他很好。
只是小鬼缠身,但那小鬼从不想要他死,于是他会常人活得更安全长命。
若是日复一日进行同样的生活,渐渐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有时候科特还以为战争刚过去不久,但在小商店听到电视播报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原来已经几年过去了。
然后十几年过去了。
已经没有什么人记得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场战争了。
当然,每年当权者都会举行战争纪念活动,也曾经在战后重建做好,经济宽裕起来以后,邀请科特回国演讲。
科特拒绝了。
每年都有人在大肆纪念战争。但没人记得那一场战争了。
科特知道,他会烂在这里。
他再没同那鬼东西说过话。但他知道它在。
它一直都在。直到死亡同样将他带走。
那一年又一次举行战争纪念仪式的那日,科特难得在中午时候便出了门。
他平时固定在傍晚时分去买食物,因此邻居见了觉得十分稀奇。
新搬来的邻居也在这里住了好几年的时间,只知道科特从不与人说话,沉默寡言,身体衰弱,似乎年纪还没有那么大,但看上去却已经像是一位老人了。
或许是因为营养不好,又身有残疾,只剩了一条好腿。
没人记得他曾经参与过战争,没人记得他几乎算得上是一位国家英雄。
科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门。
他站在街道旁边,远远看着政府的游行军队走了过来。虽然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南方世界仍是有着反动因素。
这次纪念活动或许也同时是为了示威。科特想。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关注过这个世界了。而他也似乎并不感兴趣。
科特只是静静地坐在路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默默地观看着游行。
他的一条好腿伸直,另一条断腿就这么搭在了那儿。
已经习惯了的湿热空气正好,温度适宜,阳光不燥。科特睡着了。
他难得没有做噩梦。
沙哑的、嗓子被撕裂了一般的呼喊声乍起。那是科特最为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津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游行的军队早就走了过去,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科特站了起来。
他艰难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冲着街道的另一边奔了过去。那么多年里,科特总是在听着这样的呼喊声、求救声。但他从不能做出反应。
但这次他站了起来。
年轻时候,科特跑得很快。
他是战场上极为出色的兵士,曾经在复杂的地形里窜了出去,迂回过去,杀死了对方的狙击手——那个每天为了小女儿而刮胡子的父亲。
科特想起来这些。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终于可以同时想起来战争与“人”了。
“喂!毕竟你的父亲参与过叛乱,现在你应该得到惩罚,这有什么问题吗?”
被围住的少女裙子卷了起来,露出了薄薄的内裤。她背抵着墙,身体颤抖着,眼睛里几乎蓄满了泪水。
几个似乎刚从少年蜕变出的男人语调凶狠,威胁着要求少女脱掉内裤。
科特冲了过去。
少女的眸子绿莹莹的,写满了惊讶。
那些男人也同样惊讶。
“噢,一位老人家。”领头的那个笑了起来。
科特几乎平衡不了的身子歪斜斜的,撞在了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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