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疼。
李姐为我做了许多许多,就算是我这个昔日的大少爷落难到几乎要在街上乞讨的地步,所有人都弃我而去,她还是坚定地做我的后盾,把我介绍到酒吧工作。我们多年的姐弟情谊,彼此之间却早已不需要语言,只是单单一个眼神,便可以了解彼此。
“苏然,”李姐低下头,用厚厚的发帘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声音有些闷闷的苦涩,倔强的不肯让我看到她流眼泪:“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于是,我便明白了,李姐早就知道了全部。
或许,她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时无多日,只是拖着一副皮囊,行尸走肉的活着;或许,她早就知道,人已死去,难获新生。
因为她有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
我从不会怀疑。
走出了酒吧,时间早就已是深夜。大街上弥漫着街边小吃的甜腻香气,跟潮湿的水汽混杂成一团让人压抑的纯黑。我轻轻仰起头,有些许雨丝打在了脸上。
难怪看不见平时环绕在路灯下的飞蛾。原来是下雨了。
这条我走过几百次的街道上早已经是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借酒消愁的醉汉,颓然的倒在了路灯下,边喝着酒瓶里的老白干,嘴里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衣衫褴褛,臭气熏天,就像是从垃圾桶中丢出来的一块脏海绵。
和我一样。
而我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李姐的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
“为了别人的幸福,你不觉着应该贡献出一切?”
就像是魔咒,环绕在脑海。
我忽然裂开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我已经是十分的幸福了。
这样想着,就好似被催眠,连以往沉重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我微笑着,像是橱窗里的假人,不由得走向了灯光下那浑浑噩噩的醉酒人。
“先生,喂!先生?”
我伸手抓住醉汉的肩膀,试图摇醒他:“先生?”
“嗯嗯嗯??”
那家伙显然醉的不轻,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抬起头,一脸呆滞的看着我。
橙黄色的灯光随着男人的动作洒到了他的脸上,额前的碎发被拨到一边,我无意间窥见了他的脸,口中不由得“啊”出声。
刚才隔得太远我没有看到,现在走近了,却看得清楚了:那人左半边脸竟然全是坑坑洼洼的粗糙的痕迹——有些像是用酸腐蚀的伤疤,丑陋而恐怖,好似来自地狱的魔鬼。而反观他右半边脸,却是光滑的如同熟蛋清,一双带些水汽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打量着我,有些无辜,仿佛是天使。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将天使恶魔同时集于一身的人。
可是嘴上却丝毫不打算留情面:“你可真丑。”
我说道。
原以为听了我这句话,这醉汉一定会跟我拼命。可是,出人意料的,他反而“咯咯”傻笑起来,不理会我,兀自灌了一大口白酒,冲我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所以呢??”
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带着一些绝望。
这下反是我说不出话了。多看了他两眼,上前,吃力的架起他。
看着这人的衣服虽然肮脏,却不像是便宜货。然而大半夜在外买醉发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幺。
大概又是个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吧。
只是醉酒的人说什幺都不会放开手里的酒瓶子,这让我有些头疼。
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好不容易问出地址,把他塞进去之前,我看着他醉意朦胧的左脸,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你幸福吗?”
刚才为了找到他的住址,我不得已翻了下他的手机:出乎意料的联系人是空白的,就连短信都几乎删了个精光。只是徒留下一个相同名字的人发的信息,从早中晚的问候,到彼此之间甜蜜的情话。
我想那是他的恋人。
给予了恋人幸福的这个人,一定也是幸福的吧。
我这样想。
只是,他却看着我不说话。只是在我已经放弃的时候,他摇下了车窗,一时间,眼神凛冽,不像是喝醉了的人,缓缓说道:“你认为什幺是幸福呢?”
我愣住了,回过神来,身边只剩下了车子远去的呛人尾气。
莫名的让人心中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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