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明回大宅住了几日,觉着没有小尾巴跟着很是不对劲,便进山来看望幺弟。白家兄弟都曾上茶园住过,倒也熟门熟路。梅伯见了小二爷十分激动,毕竟他时常外出不在家中,梅伯下山送茶叶也难得见到他一回。
“小二爷真是长大了!”梅伯泪盈于眶。
白梓明笑扶老管事:“劳烦梅伯惦记!我带了今年的雨前龙井,还想尝尝梅伯手艺。”
“我呢我呢?”白梓生扒拉二哥的衣袖。
“听父亲说你已学了品茶,且乖乖坐下尝尝龙井。”白梓明揉他的脸。
白梓生耷拉下眉毛,一旁的清安以为他被揉痛了,赶紧过来吹吹小哥哥的脸:“不疼不疼。”
白梓生抱着小胖子:“还是你疼我。”
白梓明笑了:“给你的东西都锁你库房里了,你总不能让我背进山来吧。”
白梓生这才雨过天晴,拉着清安坐下:“咱们等着喝龙井。”
“往日你宁喝香露不喝茶,如今看来真是开窍了,”白梓明对弟弟说,罢了又问起清安来,“还记得我吗?你师父可好?”
白梓明也在茶园住过,自然去过天湖寺,认得明和与清安。
清安想了想,说:“师父说从前也有小哥哥上山来,但清安不记得。”
白梓生不高兴,他不喜欢清安管别人喊小哥哥。
“也是,”白梓明一笑,“你那时才刚学走路呢,比现在还胖!”
清安撅起嘴唇,不说话了。
白梓生赶忙说:“现在倒也不很胖!”
白梓明带回来的雨前龙井是上品,汤色明绿、清香甘醇。梅伯是爱茶之人,自然赞不绝口。同是绿茶,雨前龙井与莲花峰上的高山毛尖却有不同。可白梓生再三品味,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其中滋味。
白梓明照例说起这次外出的经历,他习惯了给幺弟讲这些,一时连梅伯和清安都听得入迷了。往日里最是兴奋的白梓生,此时却若有所思。
“小哥哥,你在想什么?”白梓明走后,清安问满腹心事的白梓生。
“我早听过龙井大名,以前不会品茶,从不去喝。今天一尝,却发现真是不同。但是该如何说呢?大概因为种养茶树的山水不同吧。”
白梓生站在窗前眺望层叠的绿色:“清安,你可曾想过山外有什么呢?”
“山外有山。”清安一本正经地说。
白梓生被他逗笑,复而摇头:“山外有山、有海,有你我未品过之茶,有你我未见过之景。”
如若白老爷子知道幼孙被他二哥用一杯龙井带上了歪路,不晓得会不会揪掉胡子。
06.爱别离
这年秋分在中秋前后,制秋茶的时候到了。白家最是不着家的小二爷都归了家,偏偏每日养鸟听戏的小少爷留在了茶园里。老太太想小孙儿想得紧,但白父却说有始有终,茶园不制完冬片不可让生哥儿回来。
白梓生有了清安作伴,倒也没有特别想家。小哥儿的心总是容易玩野,白小少爷虽然在夜深人静时会想想家人,但转瞬又觉得自己离家近的很,若要回去到山下骑马也不过半日功夫,不必太过挂牵。
中秋节时,茶工们三三两两回家去过节,住得远的才留下。而白梓生为了热闹,干脆请明和与清安到茶园共聚,让厨工做了素馅的枣泥月饼。
清安这小半年里除了夜间居于山寺,几乎日日与白梓生同进同出同食。白小少爷陪着他吃斋菜也不嫌,舍不得他热着累着,渐渐把小胖子养得气色极好,像个富户家的小孩儿。
明和见着两人在饭桌上的默契,突然问道:“生哥儿,清安日后随你下山如何?”
白梓生一时怔住,而清安急急绕过桌子,抱着师父的手臂。
明和见他们一脸懵懂,行礼道:“是和尚妄语了。”
梅伯在一旁摸摸胡子,他知道和尚这是想给小徒弟谋个出路。大家或许不清楚明和的来历,但梅伯却是莲花峰上最早接待和尚的人。他知天湖寺早因山高寺毁而被废弃,当初明和是个爱茶的游方僧人,因曾与白家有旧,又听说莲花峰上有白家茶园与废庙才上山挂褡于天湖寺,并无长留之意。但因阴差阳错捡到了清安,大和尚左右不知该如何托付这小小婴孩,又觉得或是有缘,便留下来一点点收拾起被烧毁的寺院,将小孩儿慢慢抚养长大。
明和并不想重振天湖寺香火,是也不欲向白家化缘重修寺院。只因他是挂褡于此,山中清苦,他不愿小孩儿与他一起做一辈子野和尚。梅伯劝和尚待清安大些时就带他回到当初剃度出家的寺院。和尚却说:“贫僧为忘断红尘而出家,剃度之地乃伤心地,此生只愿做游方客。”
“那小孩儿将来怎么办?”
“清安与佛有缘,但我这野和尚终究不敢度他。待他大时我想带他出山走一遭,看看世间喜怒哀乐与红尘万丈,如若他与我佛有缘仍愿出家,我就将他托付给我的师父。”
“如果他想还俗?”
“那就还俗去吧,和尚自当全心全意为他谋条出路。”
“大师父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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