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能看到么?”
“今日是朔月吧,本来也看不见,又大又亮的那种能看到。”
华苍哦了一声:“那也不算全瞎。”
少微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跟这人讲讲自己的缺陷也没什么了:“可我不仅眼神不好,还怕黑,有时候怕得都不敢睡觉,是不是很窝囊?”
“我要什么也看不见,我也怕。”华苍顿了顿,“所以你帐子里一直点着灯?”
“嗯,不然睡不着。”原先的难为情消散不少,少微第一次与人说起自己的感受,“所谓的恐慌、畏惧、猜疑,都是从黑暗里生长出来的,什么都看不到,就会一个人想很多,越想就越可怕,总害怕这世上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华苍侧过头来,与他鼻尖对鼻尖,盯着他墨琉璃般的瞳孔:“看得到我么?”
少微屏住了呼吸:“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你就在我面前。”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夜深了,回营吧。”华苍把自己的衣带绑在少微手腕上,拉他起来,“还怕么?”
少微跟在他身后,唇畔带着笑:“不怕了。”
***
第三幕亁象历
三年光阴,对少年人而言,如白驹过隙,对整个长丰而言,却是饱受煎熬。
边关之战时缓时急地拖了三年,皇帝的病体也愈发沉重,在此次休战半年之后,匈奴的呼维斜单于发来一封极尽嚣张的战帖,声称要在夏至发兵,直取长丰咽喉。
朝中众人就此事争执不休,有说战有说和的,各有各的道理,皇帝听了也就听了,他是铁了心要战,边关已有两城失守,匈奴人的野心昭昭,他不打算在此时服软议和。
然而就在大家人心惶惶地等着匈奴夏至攻城之时,匈奴却没在那时发兵,这场开战直拖了三日才姗姗来迟,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百官众说纷纭,谁也说不出这场闹剧是怎么回事,但战事既然已经开打,长丰还是要全力应对的。华义云大将军镇守北峪关,其子华世承守卫落沙城,只要保这两处边关要塞不失,料想匈奴没那么容易进军中原。
就在众人将心思放在前线战事上时,只有少微还在琢磨匈奴延迟发兵之事,他总觉得此事略有蹊跷。
羽林军帐中,少微蹙眉深思,对华苍说:“开战之日并非儿戏,匈奴再不把长丰放在眼里,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玩什么猫腻。其实前几次的战报上就有过偏差,休战时匈奴来使抵京的日期也与事先所说不同,我怀疑……”
他顿在这里,似乎自己也没完全理清思绪。
华苍不去扰他,布置好手下将士的夜巡任务,便坐在一旁翻看兵书。三年磨砺,他已擢升为羽林郎将,由于太子殿下对他极为信任,他平日里不仅要带兵练兵,还要经手打理太子在羽林军中的种种事务。
到了时辰,华苍合上兵书,看着他道:“你该睡了。”
少微抓抓头发,将案上乱写乱画的宣纸揉成一团:“罢了,不想了。”
戌时已上了灯,不过少微仍是看不太清楚,他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夜不能视的缺陷,因此在人多的地方不会牵华苍的衣带,只让华苍与他并行,手边能蹭到他的袖口就好,若是脚下有阻碍,华苍就出声提醒,或直接拉他一把。
华苍送少微回宫,两人在殿前驻足。
少微忽然问道:“华苍,你想去前线吗?”
华苍微怔:“怎么这么问?”
少微叹了口气:“看你近来在读兵法,还在沙盘上推演过边关战局……你待在羽林军,终归还是屈才了。”
华苍回答:“前线有我父兄足矣。”
少微空茫的眼看向他,笑道:“我知道了。”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匈奴此番开战如此猛烈,十万大军压境,来势汹汹,居然在半月之内冲破了北峪关,战报一封封传回来,惊得朝中众人魂不附体。
护国大将军战死!
北峪关失守!
落沙城沦陷!
边关军伤亡五万!
损兵!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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