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里望着她园丁似的辛勤样子,觉得很好笑。
“呵呵呵,慕晨雨也想和你们抢水喝啊?不过她是高等动物,要用高脚酒杯喝的,还要喝红酒,你们不许嫉妒的啊。”她一边甩空洒水壶里的水一边叽叽咕咕的。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嘛?难道你想用洒水壶喝水啊?”说完她也大笑起来。
“我很好奇呢,你干嘛要动我房里的东西呢?”我研究着她的表情。
“它们本来就是这样摆放的嘛!”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才想起来三年前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我的家就是这样摆设的。
“我第一次发现有人会在阳台上种狗尾巴草的。”她歪头笑看着我。
我一下子感到很难为情,因为她曾经让我找狗尾巴草,我就到野外去找了几棵回来种了,还种了两三年。
“小区不给养宠物狗,为了宣泄对狗的热情,只好种几条狗尾巴来自我安慰啰。”我解嘲地笑笑。
她不说话,笑容也收敛了,只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我,两只明亮的眼睛像黑夜里亮闪闪的星光,直射进我的心里。我脸上发烫,毛细血管都在跳,不觉垂下了眼帘,转身回到房里。
她随后跟了进来,拿了我为她准备的衣服就往洗澡间走。我又开始了以前的动作:找被子,铺床,开音乐。
她出来以后没等我开口就爬到了床上,把沙发床留给了我:“我要换音乐,要听那张有海浪声的cd碟。我是客人,这里我大一点。”她很霸道地说。
“没关系,历来是你老大,我老二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们爱说的名言。你后浪,我前浪。”我望着她笑了笑,把碟子换上。
“嗯,感觉很好。”她坐在床上用研究的目光笑看着我。
“听到海浪声很放松是吧?”躺下以后我说。
“是啊。不过夜深的时候听海浪是不快乐的。”她不笑了,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海是一个让人忧伤的东西。它太深太博大了,蕴含的东西太多了。就像肖邦、乔治桑和傅雷、傅聪,他们的经历太曲折,思想感情太丰厚,他们的忧愁和痛苦就比一般的人多很多。”
“可是他们的快乐也会比常人多很多。你宁愿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呢?单纯而快乐的,还是深沉而丰富的?”我说。
“你知道我的答案。”
是啊,我知道,我们知道着彼此,就像知道我们自己一样。
“想起了你喜欢的《伟大的悲剧》了。”我说。
“现在我还是喜欢。可是对于肖邦和乔治桑,我很不喜欢他们的结局。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无法永久呢?都说是因为肖邦太敏感太脆弱,甚至神经质,依赖性强,不像现实生活中的人,乔治桑太强大太能干。可是,性格强弱可以相容啊,为什么不能两个海同时存在呢?两个精神世界像海一样深的人是不能长久在一起的吗?”她凝望着我的目光穿越我的皮肉。
“思想深刻感受丰富的人往往个性很强,尤其是追求完美化纯粹化,现实却太琐碎太多变数,有强大思想能力的人往往会欠缺处理现实问题的能力,这种错位导致了断裂,肖邦的悲剧就在这里。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两个大海汇成一个大洋。就像太平洋和大西洋。但是世上大海无数,大洋就屈指可数了。多少人有这样的包容力呢?多少人能在这样深沉的海洋里不触礁沉没呢?”
“我救没有。”她好玩又羞涩地笑盈盈地看着我。
“你有,你是半个太平洋。”我调侃道。
“你认为深度重要还是纯度重要?”她突然问,两眼急切的亮闪闪的。
“深度。”我不假思索说,在我的观念里,纯度就等于幼稚。
“我觉得纯度更重要。”她有点失望。
“为什么?”
“纯度是基本,是必须的。深度可以不要,但纯度。深度应该是在纯度的基础上变宽变深的。”
“怎么这样说?”
“就像那个海嘛,它必须是蓝的纯净的,再是深的。要是海水不纯,泥沙垃圾一大堆,它就越深越麻烦了。”
没想到她理解的角度这么好,我只注意横向比较,她却进行纵向比较。我一下子又热情高涨起来,觉得我身边的这个女孩简直是世界上最棒最好的宝贝,一次一次激起我心海狂澜的宝贝。
“不是吗?”见我只盯着她看,她小声问道。
“是。”我说。
“肖邦和乔治桑的感情很深,是不是纯度不够呢?”
“应该不是,他们也很纯的。是太深太纯了。有时过于深过于纯就更会出问题,他们的兼容性就会变差。”
“什么意思?”
“过深过纯的东西就接近于走极端了,走在尖顶和钢丝绳上,你说是不是很危险?”
“噢,我明白了。嘿嘿,还是老师厉害一点。”她坏坏地笑看着我。
“好啦,我们不讨论这些问题了。现在我们最该做的是睡觉。人生嘛,快乐和健康最重要,睡觉是这两样东西的基本保证。”
“是吗?”她笑眼如水,水光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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