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为地方官员素日里请客出游做了巨大的点缀呢。”纪无忧自嘲地笑着,干涸的眼因为回忆而显得空洞,“不过那些没跟着去西北的家伙也并未逃过一劫,晋王接着又以不服从调宣的名号对他们发难,又不知从何搜罗了他们平日犯下的种种僭越违法之事——无论多么纵情妄为、恃才傲物之人,面对千万箭弩压阵,也只能选择投降或者死亡。将近六成的江湖门派一朝湮灭,三成的彻底倒向朝廷做了鹰犬走狗,你一定想象不到,将来不会再有高山之巅、门派之幸的武林大会了,想要聚众比武交流,只有去参加朝廷开设的武举,或者说,不派最优秀的弟子前去参加,扑杀可也。”
“……这个计划想必埋线已久了吧。”
纪无忧随意地在肮脏的褐衣上擦擦手,她孤身逃亡不过月余,便把那些从小遵循的优雅礼仪抛了个精光,“从当今天子来说,怕是有二十余年了。相传在这位陛下年少时下江南,偶遇了晓钟她那位到处出风头追着苏大侠示爱的师父,却被无情地鄙视和拒绝了,从而引发了他对随心所欲的江湖人的深层厌恶。从本朝来说……自从太祖建国后就一直想要整合在前朝末年兴旺起来的江湖各门各派,如今算是大网已成,捕捞收获的季节吧。”
江湖最惧怕乱世,乱世里哪能有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们一剑踏遍塞北江南的闲适安稳;江湖也最需要乱世,不是乱世又怎能在朝廷的眼皮子下做出许多犯上作乱、私相仇雠的事情来?
燕朝自建立到如今已有五位君主,国力正如日中天。
先前朝中对边塞战乱反应不及,似也有在内部准备剿灭诸门派一事的影响。
“同样受了冤屈的可不止这些。”纪无忧说着,“西北一事,最终功绩大头归了晋王,杨将军明明已为国捐躯,却连身后的封荫都不如他那位姗姗来迟的大哥丰厚;张副将更是被定为领军叛变,家人妻子皆受牵连。西北杨家经此一役,内部分裂,不少世代镇守边关的军候受了牵连一蹶不振……皇家这二位兄弟,可真是心狠手辣,誓要打造无上的威权。”
顾知还哑然。
细思起来,一直极得帝宠的晋王是如何混到江南做了一名大夫——姑且不论皇帝近属的诸亲王一般不会被准许离京,更不可能让他们离京后还在不是封地的地方如此逍遥,当今天子膝下无子,晋王虽未被立为王储,但以他身份之尊贵,也不是可轻易白龙鱼服的人。
然而多想想月湖在整个江南的地理位置、以及这间医庐从未少过的武林人士,答案呼之欲出,
晋王正是在民间统领布网收网的核心。
“不过,对于你来说,大概有一个算是好消息吧。你是出身……洪承山庄吧?我听洪烈提起过,你似乎很厌恶这个搜罗孩童严苛地训练死士的地方。”
洪烈已身故,顾知还对他也再无复杂情感,可以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看待,“怎么了?”
“洪承山庄是最早被连根拔起的,你所厌恶的地方已经飞灰湮灭了。或许是你那位晋王殿下怀恨已久,出手快而狠辣。”纪无忧起身作别,“我走了,如今各处都不太安全,你在路上也小心些不要露出武功,没有朝廷颁发的侠客令,会被抓走的。”
这个女子转身,朝着顾知还来时的方向远去。
顾知还下意识问道,“纪殿主,你这般重伤,要去哪里?”
纪无忧回头嫣然一笑,脸上的污垢都不能遮住那份潇洒之意。
“去找个可以自由逍遥、快意人生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的门人救出来的。”
后会有期。
纪无忧离开了。
以江湖之广,天下之大,他们二人居然还能在此邂逅,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顾知还心上压了沉沉的疑虑和困惑,行路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不禁仔细思量起进京路上所见所闻。
确实,押解的罪犯,比起常年,多了数倍不止。
很有些人眉目依稀可辨,是过去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士高人,一方豪杰。
不过经了家破人亡、牢狱之灾,看上去都容貌大变了。
个个佝偻着背脊,半分神气也无,目中俱是惊恐痛苦乃至死灰般寂灭,浑然不似过去意气风发之人。
都像是被打怕了,即将送往屠宰场的猪狗。
顾知还见过这样的眼神,黑院训练死士,很多孩子熬不过去,就是这么渐渐呆滞,泯灭了天性,最后,大多葬身于此。
少部分成为了忠心的死士——他们的狂热只为主人而生。
顾知还也不知道自己是凭借什么样的心志骗过了训练者,熬过了这种种绝望的处境。
大概是他记性太好,始终不能忘怀。
江南的春日,柳条青青,江水荡起阵阵波澜,有一华美的画舫自上顺流而下,隐隐传来歌舞之声。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仗剑前行,于碧波上轻巧掠过,如飞燕流云,翩然而至,飘然而去。
如此美丽而自由,看得无数平民百姓啧啧称奇,以为天女降世。
他曾经如此羡慕这些江湖人的自由,而今发现这自由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伸手碰触时,如此轻易地破碎了。
他一路向着东南,离京城越近,步伐越缓。
与纪无忧分开四日后,他在京城外不足三十里的地方,亲眼见识了又一个被追捕的逃犯。
这人不如纪无忧幸运,踉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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