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唱戏。”查英柔声说到。记得刚入戏班那个晚上,他躲在门帘后,偷看潘老板戏台上唱一曲《惊梦》,一曲唱罢,掌声如雷般翻涌,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久久不息。潘老板惊艳了四座,也惊艳了查英年幼的心。
“你昨天叫我师父……你是看到你戏班的师父了吗?”
查英摇了摇头:“他不是我师父。”潘老板的确不能算是查英的师父,虽然他第一次见到潘老板的时候,三爷说他是给潘老板寻的小徒弟,可至始至终,他都没能给潘老板敬一杯茶,行一次礼。
“可我早在心里当他是我师父了。”查英自小就不知道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叔叔婶婶只当自己是个长工,小小年纪便要洗衣烧饭伺候长辈。后来世道不好,多个人多张嘴,家里实在养不起,他就被婶婶送去了戏班。
开始的几个月,天天被戏班的师兄按着拉筋。每天晚上疼的睡不着觉,他都躲起来偷偷哭。后来被潘老板发现了,他以为潘老板会像三爷一样将自己臭骂一顿,潘老板却没有,只是将他搂在怀里,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给他哼一段戏文,直到他睡着……
“你呢?你师父对你好不好?”查英转头问周西宇。
周西宇点点头:“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自小就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再后来,师父弥留之际,竟然没将猿击术传给师兄,而是传给了我。师父如此待我,所以我现在只想练好猿击术,以后将师父的太极门,发扬光大,以此来报答师父。”
那年周西宇觉得自己资质颇高,师父把秘籍传给他,大公无私,理所当然。那他帮师父将太极门发扬光大,也是理所当然。
深山无人至,昨天那呼啸着在耳边炸开,避无可避的巨大枪炮声,就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在这里,只听得到鸟叫虫鸣,雨落花开。查英扭头看着周西宇,他原是个听惯戏台热闹的人,现在居然觉得如此安静,两人相对,哪怕一世再也听不到锣鼓点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查英自小便是有点倔劲的,拿八仙桌做《挑滑车》这折戏来说,向来都是梨园中人口口相传的传说,古往今来,能真正成功的武生扳着指头也数的出来。
可查英偏是不信,他练《挑滑车》的时候才十五岁,八十斤的八仙桌,桌腿都粗过他的手臂,他手握一杆□□,挑的一手的水泡,却没有说过一个苦字。后来便是靠着这一折《挑滑车》成了当家武生,赢得满堂喝彩,成了查老板。
所以当他下定了主意要戒烟以后,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的。
查英烟瘾再犯的时候,周西宇出去找吃的,没在山洞。纵然如此查英也怕,怕自己再发起狂来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周西宇。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周西宇虽有功夫在身,却怕伤了查英,所以处处忌惮,小心谨慎,所以总免不了被发了狂的查英打的一身是伤。
查英便咬着牙,一个人一言不发的跑到山洞外的山涧泉眼里,纵身跳了进去。山中泉水冰凉刺骨,查英犯起烟瘾来哈欠连天,萎靡不振,他盘腿在冷水里打坐,妄图让自己清醒些。可这烟瘾犯得狠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了,手脚痉挛抽搐,就像一块石头般翻身倒在了泉眼里,连挣扎都不会了,就这么直直的沉了下去,冷水自口鼻里灌了进来,他再次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查英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回到了山洞里,他被脱的只剩里衣,火堆烧的“噼里啪啦”响,他躺在边上,烤的周身暖洋洋的。自己那身破烂军装架在火堆边上烤着,周西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一边,手里拿着一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麻布正在缝衣服。
查英偷眼看他,脖子上又多了几道细小的新伤口,不知道自己被他从泉眼里救回来的时候又怎么折腾了他。
周西宇见他醒了,却是半句责怪的话也没说,只从旁边摸了个白面馒头递给他:“饿了吧?”
周西宇不说还不觉得,一说查英的肚子便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戒烟本来就是最费力气的事情,每次生生挨过烟瘾都好像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哪里能不饿,所以接过馒头便是一顿狼吞虎咽。
周西宇也不吭声,继续低头捣鼓手里的针线,查英吃饱了,抬头看他如老婆子一样缝衣服的模样,“噗嗤”一声乐了:“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周西宇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白麻布一抖,一件像模像样的长褂便呈现在了查英面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给我做的?”查英有些不可置信。
“马上便要入秋了,你我就一件军装怎么御寒。所以我下了一趟山,买了些东西回来。”周西宇说到。查英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山洞里多了两床薄被和一些碗筷之类的东西。
查英接过白袍穿上,这度身定制,哪里有不合适的道理,加上这一针一线,都是周西宇亲自缝的,查英穿在身上,只觉得处处都是那么的熨帖生温。
“合身便好。”周西宇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另一件一样的白袍换上。
查英看周西宇换上长袍,只觉面前这人长身玉立、仙风道骨,一番绝尘脱俗之姿犹如浊世中一朵清莲,竟有些看痴了去。
晚上两人并头而眠,新买的棉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松软舒适,可查英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黑暗中一双眼睛的直勾勾的盯着周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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