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梁上有贼隼,庙堂之中公子殇,他年相见,亦是劫难......”
☆、夜离
一路淹心不说,回的孙宅后的几天中,千亿都不与任何人再言语,就连哥哥也不理会,终日坐在窗前,对着院中枯树发呆。
孙家人只当他大病初愈,没长足精神,也不多打扰。
隔了几日,父亲回家,大公子便将日前千亿生病一事禀了上去,父亲虽猜到当中必有缘故,但怜于千亿病弱,也不好责骂,只吩咐下人家丁休要再提及此事,对外也不许再传言。
江南的冬天,是没有雪的,空气中却湿冷异常,每逢冷风渗进窗棂,千亿就要远离了窗口,倚上榻床。
而这时他会习惯性的想起英姿,想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有过冬的居室......偶尔夜里,千亿也会梦到自己再度回到庙堂之中,与那人欢声笑语...可一旦醒来,他便是失落万分,忆及那日在干草上见得血迹,更是神伤。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渐缓。
人不精神,越发的显出憔悴,家人心疼也无可奈何,他又不愿与他人说话,平日里只偶尔吩咐书童伺候。
冬至之时,家中来了位叫夏圭的客人,这人是千亿父亲的旧相识,当时,他的画技在江南一带极有名望,千亿也对此人很是崇拜,时常拜请赐教。
夏圭见千亿聪慧,又是一副玉立气质,对他颇为赏识,视为学生般对待。在夏先生指教下,千亿的画技一日千里,待先生离去之时,他笔下之作已达到神形兼具的水平。
这日天气稍晴,千亿又叫书童研了墨,径自坐于窗前,画起了人像。
画中人,昂首而立,笔墨落尽之处,星眸扬眉,青丝垂肩......他是用足了心思去画,而完成之后,那画中人与现实中极像,简直就如那人是从画中走出去的一样。
当时,千亿是想,人不在了,留个念想也是好的,谁知这幅画,以及画中之人所为,竟造成了之后数月中令他千思万想却始终不能释怀的伤心事物。
腊月,苏州城中,一片庆贺之象,街道之中,处处放起鞭炮,家家张灯结彩,即便是夜里也如白天一样喧闹之声不绝。
孙宅中也是如此,置办的年货就堆了两室有余,只是他家人口少,父亲又好心,就留下人们于此过节,每人赏得贺钱年货。
三十儿晚上灯不灭,家中十几口人凑在一起,好不热闹。千亿禁不起折腾,早早便独自回了房,又对着那画像发起怔来。闻着院外时常传来的鞭响,他越是不安,依旧是担心英姿无处可去。
他不谙江湖之事,以为英姿独自来往于街市,留宿于破庙,定是爹娘都没的......每逢想到此处,千亿只望着那画像怜惜无比,眼眶都红了。
二更,街巷中安静下来,千亿熄了灯,借着房外红灯照进屋中的余光,拖着纤弱的身子依偎到床榻上,心中搁浅不下怀伤,也睡不着。
然而正眯着眼,任思绪信马由缰之时,忽然就见窗外暗了一瞬,似是有个黑影儿,极快的掠了过去。
千亿心中一惊,正欲起身,随即听得门动。暗自闭眼装睡,闻得那人悄声潜入室内。
片刻过后,那人靠近床铺,站到了床畔......只是接下来未动,也未离去。
千亿有些怀疑,他知道,若是父亲夜里来,肯定是有事情找,不会一直站着不动。
偷偷眯了眼,想看清楚那人是谁,而这一看,千亿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只见一个黑影,背光立于自己床前,而那黑影儿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起身动作惊到,向后退了两步。
稍微能看清楚些时,千亿便分辨出了来者是谁,胸中一阵翻腾。他再按捺不住这些天的挂念之情,开口便叫了声:“英哥哥......”
那人还是不说话,手抬起来又落下,似是进退两难。千亿瞧着他立于窗前,好似比前几月又高了,依旧是腰板笔直的站着,如雕像般。
他安好,千亿稍许放下心来,可不知为何,眼圈却红了,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你.....今日可好?我好挂念...”
迟疑了一下,英姿终于开了口:“再隔几日,我便要回家了。”
千亿拭了把眼泪,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缓缓走到英姿面前,仔细的端详着他问道:“那你家在何处?日后我...得了空,去找你......”
“不!”英姿打断了千亿,看向他。
眼前的小人儿,还是那般玉琢模样,只是...比庙中见到的更瘦弱了些。
“我家在北方,你也找不到...”英姿下了狠心说这几句话,好似被锤击了一下胸口。
千亿发觉了他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一时无措,怔怔的望着他。
“今日走了,以后再见不得面了。”英姿说道,心里已不知是何滋味:“我不会再见你,你就当...没我这个朋友。”
千亿闻此言,似是被一盆冷水淋在头上,半晌,才呆愣愣的问道:“为何...”
“我...”英姿别过头,不忍再看他的表情,目光落处,却是桌上那张画,一瞬间眼眶有些发胀。
又听千亿声音颤抖的道:“那你今日来,可是来探望我的?还是...跟我道别?”
“我是来,还你这个...”说着,英姿拿出了一只白布包裹递给千亿,千亿一看,知那是日前自己送给他的物件,连那包裹用的白布,也是自己那日带去的。
他僵直的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力气去接过来...他深明英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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