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禁点头道:“能以一隅抗全国二十余载,也是难得的好汉。”心想,“原来如此,小云是好汉投胎转世,今世虽生作女儿身,魂魄却还是堂堂男儿,天下岂有男子相恋的道理,故而不论朕百般讨好,万般求爱,他自然不肯从了朕了,就像朕无意于花箴一样。那一日花箴倒真说的不错,朕之于他,果真如同小云之于朕。”嗟叹间,转念又想道,“不对,那后主也是男人,为何小云肯同他……同他……同他……”
忙向殷鞠汝探身靠近,问道:“你可知那姜奭上辈子又是什么人?”
不问苍生问鬼神,殷学士乃是正统儒生,当然不能姑息君王有此等行径,便拉下脸来,好好直谏了一回。
被数落了一顿,天子十分惭愧,但胸中谜团越积越大,恨不得立时抓住云贵妃逼问,同样是男子,为何偏对后主网开一面,到底是不是因为后主上辈子谌海岳的妻妾。然而一念及此,顿时悲从中来。
云贵妃是他一个萦绕多年的梦,仿佛天际的一朵云,虽然一直遥不可及,只要想却时时能够见到。在他心中,云贵妃将永远留在京师的适意侯府,从未有过她会离开自己的设想。如今山高水远,怕是再无相见之期,而他的疑惑,也怕是再无法解答。
且慢——并不是无法解答。
天子一拍腿,宣花箴。
天子是这样想的。
他知道花箴曾为云贵妃诊治——倒是不怀疑花箴曾做了什么手脚——也许同云贵妃体内的谌海岳有一定接触,而他对花箴有一种盲信,认为他说不定知道什么。此时也再顾不得对花箴负责,忙命人找来,好问个究竟。
谁知侍卫无功而返,说花先生不在家,左右邻居也不知他去哪,只拿回门板上贴着一张纸,写着三个大字。
我去也。
这一记当真是晴天打下的焦雷,天子只觉恶寒彻骨,周身冰冷,瘫坐在龙椅上,半天回不过神。先前说过,他对花箴有一种盲信,并非只是信他无所不能,还包括无论他如何责罚、恐吓、驱赶、冷淡、刻薄、剥削,花箴都将虽九死其犹未悔地守在他身边。
他会这样想也不无道理。他识得花箴时,只是小小的军官,麾下士卒不满一百,被上峰克扣军饷,常饱一顿饥一顿,除了从小就在一起玩耍的曹、薛等几个人,根本无人问津。偶然护卫某位大臣出访江南,因缘巧合遇上后,花箴便誓死追随殚精竭虑,直到江山定鼎,一应功臣无不大富大贵,炙手可热,唯有花箴仍是一介白丁,家徒四壁,也不尤不怨。
先前天子也暗自感叹不可思议,直到花箴诉衷情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本就志不在功名权柄,而是……
他从来不曾去找过花箴,每有需要时,都是花箴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所以花箴是不会跑的,赶走也会自己回来。与其说天子是自始至终坚信这一点,不如说他自始至终从未想过要怀疑这一点。
如今,花箴也跑了。
天子失落了许久,终于醒过神来,怒火万丈。云贵妃跑了无可厚非,花箴……怎么能跑呢!他对朕的忠心和敬爱呢!就算朕……要对他负责,难道他就不必对朕负责了!
曹虎臣也闻讯赶来,一见面就大声嚷嚷道:“陛下,您听说了吗,花先生走了!”
天子大恨。
曹虎臣毫无知觉,续道:“花先生这下走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对云贵妃的痴情,天子从不向曹虎臣倾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与曹虎臣交情不够铁。曹虎臣比他小一岁,自还不懂事起就跟着他玩耍打架,头破血流依旧对他奉若神明。只是老曹是个纯正的粗人,无法理解天子对云贵妃那复杂而玄妙的细腻情怀,所以天子同他说不到一起。其他万事上,天子对他的信任,甚至远胜于对譬如崔凤林等人。
曹虎臣先设问,花先生为何要出走。继而自答,必定是他功劳最大,天子却毫无封赏,心寒了才会出走,不说他心寒,俺老曹都心寒。于是谏议天子,赶紧用金山银山三公之位把花先生追回来。
一再受到打击的天子恻然道:“他……才不要什么金山银山、三公之位。”
咦,那他要什么?——花先生这样的忠臣,品德这样高,功劳这样大,不论他要什么,陛下就给他好了嘛。
望着一团天真、对花箴的本质毫无认知的曹虎臣,天子蓦地腾起一股倾诉的愿望,竹筒倒豆子地说给他听。
“虎臣啊,朕告诉你一桩事,你要烂在肚子里……”
曹虎臣是个单纯的人,也对天子不愿把破事烂在自己龙肚里的本意一无所知。花先生的告白能将天子惊得头晕脑胀,更是远远超出了曹虎臣对软红万丈的认知。消化了很久很久,他才艰难开口,对天子说道:“臣明白了,一定是花先生借看病之机,设法劝说云夫人接受陛下的恩情,自己则不愿让陛下为难,所以不顾伤心,远走他乡。”
谁知云贵妃却是谌海岳转生,不能和君王比翼齐飞。花先生便白伤心,白出走了。
曹虎臣构思出一个破绽百出却感人至深的故事,不但自己感动了,甚至天子也一厢情愿地信服了,仿佛看见了花箴只身远走的孤岑背影,令他不觉心生怜惜。
“只要陛下将花先生寻回,同他好好说说,既然云夫人不在了,他就不用走啦。”曹虎臣结论下得很有把握,又补充道,“您别怪俺多事,俺实在觉得,这花先生,可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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