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祖母娘家足以订做一系列人偶的雄厚财力,鹰司似乎对人偶师卓越的技艺更有兴趣,他边抓起棋盘上的小棋子,一边感佩地低语。
众多道具中,尚有穿着白无垢的新嫁娘、两个陪嫁女婢、杂用女官和侍女,共计六尊新娘人偶,仿佛真能动起来似地,表情动作都不一样。
“这套道具和新娘人偶是同一组,并不是给雏人偶使用的。所以,大小也是配合新娘人偶。”
鹰司所指、穿着白无垢的新娘子,似乎正在嫁娶队伍途中,笑着微扭上半身。
以金线刺绣出樱花图样的白无垢,刚好搭上红毛毯,鲜艳得教人吃惊。
似乎正在祝福新娘能够永世幸福的陪嫁女婢,笑容满面地跟随其后,抱着行李的侍女走在更后方。杂用女官沉坐在道具正中央,隔着纸灯笼闲话家常。
让仓桥大感惊讶的,是人偶的服饰、发型完全没有重复。簪子或装饰发梳的细微部分,处处可见师傅的匠心独具,手工刺绣的和服配合每一尊人偶,各有各有的情趣。愈看愈教人惊喜,简直是百看不腻。
稍微偏离雏人偶、新娘人偶的地方,红毛毯上又铺了一层深绿绢布,这回是一群正在愉快赏花的人偶们。
“这是赏花人偶。听说高高坐在正中央椅子上的是明治天皇。而站在他隔壁,身穿十二单的人偶是昭宪皇后。”
如鹰司所述,樱、橘、柳等色彩鲜艳的造景中央,有个穿着黑色军服,斜披金绒饰带的人偶。蓄了一口落腮胡的人偶就像肖像画里的天皇一样,坐在椅子上头。
“据说以前的光源氏和紫夫人也有这套人偶,当时刚好是明治时代,所以才会以明治天皇为范本吧。”
那对人偶周围,有十五、六尊比它们小巧许多、做江户时代打扮的人偶。
身穿妇女礼服、似乎是侍从的老妇,似为文牍的高级女官,笑得朝气蓬勃、还很年轻的中级女官;前额尚有浏海、穿著长袖和服的少年少女;站在名为肩舆的轿子两侧的执事等等,这些也和新娘人偶一样,表情各异其趣,仿佛就要鲜活地动起来了。
“明治天皇腰间那把刀,其实是弯曲的。以前我和惟显想要勉强将它拔出来,结果就折弯了。”
“玲子还替我们保密……”持明院在看人偶看到入神的仓桥身后俏声地说。
“竟然将这么昂贵的……”
目瞪口呆的仓桥想起,从前管家松崎便曾取笑鹰司是个尽会恶作剧、好有礼貌的小少爷。
女客好像不管到了几岁,都不会讨厌这些人偶,纷纷将精致的人偶拿下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笑得十分开心。
仓桥也觉得,如果妹妹能亲眼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或者,因为太过奢华了,反倒变得羡慕不已?
“从以前就这样,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虽然家里也有男童节用的武者人偶,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姊姊的人偶。”鹰司说。
持明院也对开心欣赏人偶的仓桥点点头。
“刚好我家也都是男孩子。玲子的人偶实在太珍贵了,所以我常到这儿来玩呢。”
原来如此,难得每年可以拜见一次这么希罕的人偶,别说是持明院,就连仓桥自己也觉得不虚此行。
“好啦,人偶又不会跑掉。可以的话,隔壁的餐点已经准备好了,请驾到那里去吧。”
大致将人偶看过一遍后,鹰司一边以有点俏皮的语气说,一边将手指整齐按在榻榻米上,漂亮地行了一礼。以纸拉门隔开的邻室,除了铺上地毯,还有一张长桌子,以及和宾客人数相等的椅子。大概是因为在桌子用餐会比较轻松吧,很像是玲子体贴入微的作风。
今日的餐点都已经放在黑色漆器的多重便当盒中,等到全员入席完毕,玲子用盘子端着汤碗现身了。
她今天穿着淡黄色的绫罗和服,配上大概是鹰司送给她的淡草色装饰腰带和系腰细绳,看起来与黑色的和服腰带十分相称,果然也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虽然将浓密的黑发梳往脑后,脸上薄施妆容,不过仍无损玲子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高雅美貌。
无论是乌黑湿润的杏仁形眼瞳、形状美好的鼻梁,还有嘴角微微上扬总是带着笑容的樱唇,全都是那么的端整秀丽,甚至还散发出庄严的感觉。
“不好意思,只是一些简略的餐点,请大家慢慢享用吧。”
玲子亲自将汤碗送到客人面前,微笑说道。
“菜色全是姊姊自己想的,自己下厨做的喔。啊啊,那边的芝麻是我磨的。啊、还有,在那个鸡肉松风烧上洒芥菜子的人也是我唷,叔美。”
仓桥陶醉地注视着美得像朵白芙蓉的玲子。身旁的鹰司边人座边得意洋洋地说。
故意强调自己也有帮忙的鹰司,背后的意思似乎是:所以你们给我用心一点吃吧。
原本鹰司就是个有点怪的男子,即便处在一个默认男子远庖厨的时代,他好像也太不抗拒在厨房帮姊姊的忙。
不过,鹰司做的范围只限于连帮忙都算不上的地方,由此也可看出玲子的顾虑。
“不好意思,连我也跟著沾光了。”
大概很想和难得见面的朋友谈谈天吧,不管仓桥如何推辞,玲子还是坚持坐在下座。
“哇,看起来真美味。”
急忙打开黑色套盒盖子的持明院,罕见的像个孩子般高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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