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派去督军的亲信青年,本是自茅庐中便伴读身边的一名童子,一路细观青儿言行,亦是暗暗赞叹,战后将诸事细禀丞相,敬意溢于言表。丞相听闻,索性将这一支队伍扩充,封为青衣暗卫,命青儿为其首领,从此暗行军中机密之事。军中略略知情者,便称之‘青首’。丞相那位伴书童子,见过青儿本领,虽年长不少,却甘为青副。经得几年训练,青衣卫已能独当一面,承丞相诸多密计;魏吴虽各有密兵,却远不能及。
说到这,关兴停一停,叹口气道:
“然而妹妹既为女子,兴总要为她终身大事考虑。先前马谡常近随丞相,便知晓青儿身份,几番流露出追求之意,欲求丞相做媒。
“丞相知马谡是个壮志男儿,形貌堂堂,更兼家道不俗,却仍始终犹豫不决。天水一战,你一归我军,丞相便惊如天人,深觉远胜马谡,已与我和赵将军谈论此事,说你与青儿堪称良配。那时我还心存顾虑,担心你二人曾兵戎相见,怎堪举案齐眉。后来见你果然少年英雄,也改了主意。不料妹妹本人,追随丞相之意……竟一至如此,实在令将军不好为人了。”
说罢,起身向姜维赔礼,姜维忙起身拦住。他与关兴身量相若,因在关府过夜,关兴亲自挑拣了府中未曾穿过的上好蜀锦长袍,送至他房中。姜维本来生得俊朗不俗,这一穿戴,富贵清雅,丰神如玉,愈发显出名士气派,与行军时又颇为不同。关兴看在眼里,先是惊奇,这衣袍原能穿出这般fēng_liú;再暗暗回想街亭之战,马谡行事不同往常,想必于公于私早已视姜维为对手,一颗心来回不定,丞相计策、副将劝阻,自然都是充耳不闻了。
姜维想起昨晚所闻琴中愁绪,心下了然,原来弹琴者亦是血仇在身、错爱难舍。自己为仇所困、为情所苦,倒也算殊途同归;相向而位,不禁顿兴同病相怜之感。可惜她随定诸葛,如若不然,或可深聊,互解心结,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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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首战未捷,关青自回到成都府中,心中着实有些郁郁。她年稚丧父,母亲不久亦病终,早与关兴将家中多余仆从一并遣散。此番暂回,不若在军中男子之身,眼睁睁看着关兴呼朋引伴,拜客访友,享受难得的悠闲,自己终日独守空苑,亦觉寂寞,感叹韶华虚度。想到丞相远在汉中,恨不得立即插翅归去。只是这次回成都歇息,却是丞相的亲命,不好违抗。
那日,她收到宫中凤笺,原是张皇后邀她一聚。张飞之女入主后宫已颇有时日,昔日闺中姊妹,一个长锁深宫,一个密藏千军,如今倒是不得多见了。因而此番得召,关青也自是兴奋,颇为期待。
入宫前,不免要认真对镜梳妆一番。将一头长发解散,又复挽起;将平日居家最简单不过的青绿衣裙收了,翻捡出件粉红繁复的宫装换上。
随宫中侍女步入宫殿□□,在溪边流连相待。一瞥之下,见水中女子一袭粉裳,姣若春桃,自己亦惊了一惊,别有一股忧心升腾上来。看来年岁渐长,这女子身份,终究是不容忽视。自出学庐,关张二位兄长征战于明,自己周旋在暗,张家姊姊则嫁入宫去。四下打量,只见宫苑深深,宫人举止拘谨,张后想必也有人所难知的苦衷,一边庆幸自己未曾早嫁权贵,一边却又想到所念之人,恐怕比天子更遥不可及,不由迎风嗟叹。
正自出神,听得佩环声渐近,馥气醉人,回首一看,正是张后分花拂柳而来,面上笑容盛绽。张后杏目桃腮,关青清秀纤细,姐妹携手,一番叙旧后,便于亭间坐了。待宫人奉上精美茶点,张后便摇手,遣退众人。
一时亭间寂寂。张后静观对面之人,但见她眉如新月偃,斜侵入鬓云边,面上似有寂色,不由怜惜道:
“青儿这般花容,却置身于沙场,刀光血影催人老。听说此番你以身涉嫌,相救丞相,这消息传入我耳中,可是替你担心好久。”
关青摆手笑道:“似我这般厉害之人,在战场上可比男子还好用呢。姐姐不信?”
张后却面露不愉之色:“青儿与我说话,还偏要用这些托词吗?咱们二人一处长大,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关伯父过世之前,你可是从不这样说话的……”
关青听了,便自垂头。传言那时关羽拒婚东吴,说的便是一句“似我女儿这般不俗之人,岂能随意嫁了?”后来很快阴阳两隔,此话关青竟无从证实,但自此便了,时时挂在嘴边,每说起一次,面上总是带笑,心里却是刀割一般狠狠地疼——求的便是那份疼意,父仇当牢记不可忘。
张后见她不语,继续道:
“明明是花柳之姿,偏要仿松竹之质,怎堪风霜摧折?丞相、赵将军只道你乐观坚强,我却知道,你愈是用笑颜俏语遮掩,愈是心含忧虑……我说的是也不是?”
关青不答,神情戚戚。张后见状,甚悔自己言语过重,急思安慰,想了一想,笑道:“不过倒要恭喜妹妹,或许不久便可脱离这沙场奔波了……听说丞相有意,要为你请婚呢。”
关青听了这话,如同一个惊雷响彻耳畔,急急抬起头来:“是……是谁?”只觉喉头干涩。
张后笑道:“你这军中密使之首,竟丝毫不知?丞相和你兄长瞒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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