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借他钱的不是齐桓,所以这钱我不能收。我把卡给他,让他处理。
他沉默良久,说,你收下吧,齐桓是我的兄弟,齐桓那我来还。
后来我知道,他的钱借给了许三多,38000块,齐桓造的账,但齐桓不知道那400块是我给他买烟的私房。
这些是许三多讲给我听的。
他每次来看小野,一定带着齐桓,可是后来,突然齐桓就不来了。那次,来了许三多。
许三多说,齐桓没受伤,就是忙。
许三多说,我生日那天,队长摘了很多的野花,让齐桓放在狙击步的枪管里,一大束,可漂亮了。
许三多说,齐桓和队长人可好了,我家出了事,大家凑的钱,队长一下子就凑了38000块。
我说,他和齐桓真没生疏?
许三多吞吞吐吐的说,没,就是,就是很久以前打过一架。
我看着楼下陪儿子练习羽毛球的他,我想象不出来他和齐桓打架的样子。
后来,齐桓单独来看过我和小野几次,三十多的人了,决口不提成家的事。
齐桓电话打来的时候,我的心理就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齐桓很少往我这挂电话。
齐桓说,让小野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的头一下子炸了。
我想说齐桓你骗我的吧,我想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可是我听到电话那头齐桓的哭声。很压抑,很小声,我知道那不是错觉,我怀疑我其实听到了心崩塌的声音,我的,齐桓的。
后来就进了基地,这么多年进基地的次数屈指可数。齐桓在正门口迎的我们。
齐桓牵着小野说,小野,那是爸爸。
小野不信。小野不信那个被狙击步轰塌了半边胸膛的人是他爸爸。
齐桓一遍遍的说,小野,那是爸爸。
后来有人把齐桓拉开,齐桓你够了,齐桓你别吓着了孩子。
拉人的后来蹲在地上哭了,齐桓不哭。齐桓说,嫂子,我带你去拿他的东西。
齐桓把他的遗书拿给我,包括他生前的很多东西。齐桓说,这里是他的抚恤金,以及他这些年的存下来的钱,他说这是留给小野的教育基金。
齐桓说他借给战友的那些钱,战友是按期归还的,我也会按期给你汇过去。
齐桓把这些交割的很清楚。可是我和他都知道,还有一笔钱不清楚。可是我不能问,我知道我一提齐桓就得崩溃。
我回去后一一清点他的遗物。清点到最后,就剩一些日记和私人信笺。厚厚的一大摞是写给小野的,按日期排,最后一封写给十八岁的小野。很像他会做的事,有时候,他的骨子里,不可避免的会沾惹军人的浪漫主义。
还有他和其他人的通信往来。
我翻开日记。日记里记着很多名字。
我看了所有的东西,泪流满面中我又觉得有点奇怪,我想这些东西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我一直一直在想,直到他死后的第一个清明,我在他墓前看到了齐桓,我才想明白,他的日记里,没有齐桓的名字。
齐桓是我最熟悉的他身边的人,可是我找不到齐桓的名字。
也没有他和齐桓合照的照片。
后来我带着小野去了江南,一个他描绘的很美的地方,那里有个叫瞭望的军医院,那个小城,富庶而繁华。
我仍然断断续续的收到齐桓寄来的钱,每一笔都不多,都是汇到那张卡里,我把这张卡与手机绑定,于是手机里存了很多银行信息,只是我从来没取出来过。
再后来,在他去世的第五年,我突然收到一个信息,卡里的余额,从59381.7一下子跳到342594.7。
有人不停的在问我季敏你怎么了,我清醒过来,手机屏幕上已经一片模糊。
我请了假带着小野回去扫墓,在他的墓斜后方,第三排,我找到一个上校的新坟,墓碑上和他的一样,一张黑白的照片,一个名字,齐桓。
我把两束花分别在他们的墓前放好。
我花了三年才想明白,为何他的日记里,从来没有齐桓的名字。
因为他的日记里,主语从来都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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