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皇帝还很年轻,二十多岁的郡王爷,当了父亲可高兴了,早呀晚呀盼着孩子出生,可她福气薄,没能留下那个孩子,也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皇帝把那些事都记在心里,念着想着,硬生生的把她扶成正妃,一路平安的做到了皇后,直到如今,皇帝还记着那个孩子的忌日,为他斋戒,为他诵经。
她的孩子是有福气的,只是可惜了。
皇帝扶着皇后坐到塌上,她轻轻握住皇帝的手,忍不住劝道:“臣妾知道陛下伤了心了,陛下有心事和臣妾说。”
皇帝沉默着,拍拍皇后的手,收了面上轻松的笑容,他沉着的脸孔显得冰冷而寂寥,望着灯光笑笑说:“辉月知道朕,可是朕却不明白,朕病了这些日子,以为自个很伤心的,伤心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朕已经熬不动了,朕赢不过他。可是话说回来,朕发作那些大臣,妃子,甚至朕的儿子,都是为了朝堂,为了大魏天下,朕没有做错事,也并非为杀了那些人内疚。”
皇帝顿了顿说:“我只是熬不动了,熬了许多年,辉月,你说说,多少年了。”
他像似想起了什么,坚硬的轮廓变得无力起来。
皇后沉默着凝望着皇帝的侧脸,灯火微暗,她轻轻握着皇帝的手起身,皇帝牵着她,慢慢摸索着,握紧了。
皇后仔细端详着皇帝的脸,温柔的说:“十三年,臣妾和陛下在这宫中呆了十三年了,陛下等了他十三年。”
皇帝笑了,他的笑里多少夹杂着自嘲的意味,他的眉眼也是极好看,可是你要仔细瞧,就会发现那双眼里有泪,可在暗淡的光线下皇后什么也看不清。
皇帝说:“十三年,的确是很久了,辉月,你想出宫走走吗?。”
皇后摇摇头,眼中含着温软的笑意,她伸手抚平皇帝衣衫上的褶皱:“陛下才应当出去走走,陛病了这么些日子,老待在宫中,人都瘦了。”
皇帝想了想,点头,他垂下眸子,眼睛里有期望:“辉月,再等一段时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你一直很想去看阮卿的墓,大漠,塞北,听说那边风很大,会下京城看不到的大雪,我带你去看。”
皇后手一顿,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神情,也不敢揣测皇帝的意思,她只是温柔体贴的劝皇帝睡下,背过身,却忍不住发抖。
谢宜与妻子新婚,按制应休三日早朝,但他不太放心,仍来上朝。
朝会散后皇帝在养心殿召见几位老臣,太子随驾,自早朝起太子便跟在皇帝身边,皇帝每每先问过太子,理出他不足之处,再悉心教他分析其中厉害。
皇帝让太子同朝臣商议,他只略略提点,容着一帮子老狐狸和太子打机锋,太子最初满额头的汗,渐渐也沉下心来应付,皇帝就在一边看着。
议事时间长时,御膳房送上点心茶水,怕饿着一屋子的老臣。
如意郎掐着时辰把药端上来,皇帝自病后身体便不大好,眉眼间有些困倦,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好似察觉不到苦味。
谢宜不自觉凝视着皇帝的动作,有些微愣神,只是片刻便收敛了神色,眼底仍然是清风霁月,古井无波。
重修运河之事议了一年,本该早些定下,哪知皇帝大病许久,耽搁到现在老臣们早已经拟定好了章程,只需要太子或者皇帝点个头,便能即刻开工。
偏偏太子较真,要问个明细,皇帝但笑不语,坐的乏了便让如意郎扶着到养心殿外散心。
天还是冷,皇帝披着的大氅上染了梅花的香气,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梅枝上的雪出神。
谢宜走出养心殿,殿外连着一个小花园,早些年种下三两株梅花,他沿着小径走,脚步声惊动了皇帝。
“陛下。”谢宜走到皇帝身边,皇帝回过头来看他,脚下仍不疾不徐的走着,踩得薄雪吱吱响,谢宜跟在皇帝身后,不近不远。
碧云宫案后皇帝甚少与谢宜独处一处,他无疑是个克制的皇帝,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皇帝拨下一枝梅花看了看,说:“今年的梅花开的不如往年。”
谢宜笑了一声,道:“陛下记得往年的梅花开起来是什么样么。”
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不近,皇帝转过身,眼睛紧紧盯着谢宜。
他有着皇帝式的高深莫测表情,眼中凝结着幽暗深沉的情绪,看起来在思索与风花雪月无关的事。
谢宜面不改色,笼在袖中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扣紧,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但那严肃沉冷的神情只出现了一会,皇帝很快展开笑容,他说:“朕在宫中,有时有很多事可做,有时却无事可做,闲暇时朕数过枝丫上的梅花,知道它一枝花开几朵,今年的梅花开的不如去年多。”
谢宜说:“陛下雅兴。”
皇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面色白,裹着厚重的披风仍觉孱弱消瘦,他似乎在想什么,谢宜去扶,却被皇帝侧身避开,倚到一棵梅树上。
他说:“明忱不必扶朕。”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谢宜的表字,从他放弃逼迫谢宜开始,他就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埋在心里,一层一层的冻起来,然后把钥匙给了谢宜,恪守着君臣本分的那条线,盼着谢宜什么时候走过来,什么时候来打开仔细的读一读。
皇帝手握权利,但他身为皇帝更担有责任,天下百姓指望他,王公大臣指望他,宗室亲族指望他。
盼来盼去过了那么些年,君臣不过君臣,皇帝还是皇帝,不能说谁让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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