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河的外套上沾了一大片日本人的血,拿去在溪水中洗了,草草挂在开叉的树枝上,他就只剩了一件衬衣,远看显得更加单薄。靠在树边,觉得后背都是属于植物的潮湿气味,难受得很,索性直起背来坐着,手中擦拭着染了血的手表。
取水回来的叶修,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蓝河,心口泛起久违的阵痛。将近一年的分别,眼前的人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还是从前的老样子,疼痛冷暖都忍着不说,倔强得很。
他甚至从蓝河擦手表的动作中,读到了一点点赌气的意味,好像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没遇见过叶修,什么事都是自己消化自己扛过去。
真没办法,逼谁认栽呢这是。
身上蓦地多了一件干燥的外套,尚留有一个人熟悉的体温,和略微浓重的烟味。
蓝河抬起头,看看给他衣服的人,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那人即将坐下来的地方,却是扑了个空。
只剩一件衬衣的叶修,嘴边叼着长条树叶,径自走到远处替换警戒哨去了。
抢救进行了一下午,直到深夜,喻文州才被推回重症病房。
待日方的医生将门关上、门口只剩下特务委员会派来的保镖,黄少天得以翻窗而入,于黑暗中守在喻文州的床边。
这一下午的等待不比路上轻松。到达陆军医院之前,黄少天就不得不下车,不能让日本人看到他。明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必须放下怀中的爱人,如同一个蒸发在南京城内的幽灵,留下喻文州独自面对生或死。
这一放手,如果喻文州的生命在抢救的某一刻消失在手术台上,黄少天的后半生会永远活在遗憾和悔恨之中。
因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不能守在他的身边。
万幸的是这么残忍的事并没有发生,至少现在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靠着床边席地而坐,看着清冷的月光拂在爱人苍白的脸上,看着氧气罩随他微弱的呼吸上下浮动。他突然有些佩服古往今来将生死看透的人,也有些嘲讽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不太敢想怎么去随意放弃掉生命。这个时候无论在他眼前出现什么,都比不得喻文州跳动的脉搏,和起起伏伏的胸口。
他非懦弱,也承认做不到豁达,此刻他只愿意靠在这里,用一侧的脸贴着喻文州的手,感知爱人存在的温度。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贪恋生命中与喻文州相爱的岁月,惧怕喻文州在他眼前的离开和死亡。
黑暗中归来,黎明前分开,真就如幽灵一般,遇不得阳光和白昼。
楚云秀在病房门口停下,尊重医嘱,她没有被允许进入,只是小声和站在她身边、重新穿起白大褂的蓝河交流,方知喻文州中枪的部位距离心脏只有一寸,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次的营救情况怎么样?”
回到蓝河自己的诊室,两人才有机会交换城内城外的情报。
“原本很成功,可是孤舟意外受伤,我们只能将全部的日军歼灭,保证他们回到南京的安全。”
“可以确定,知情的人都死了吗?”
“南京这边叶修会去做进一步确认,昨天与我们遭遇的,共有一百二十名日本士兵,加上宫本雄一和他的副官,一百二十二人全部确定死亡。我们也检查了宫本雄一的随身文件,没有留下与孤舟有关的东西。”
“营救队员有伤亡吗?”
“牺牲九人,没有重伤,现隐蔽在山里。”
“那就好。特高课和政府这边我也会抓紧调查,看是否还留有孤舟身份暴露的证据。你最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医院保证他的安全。”
“我明白。”
“想必你也知道夜雨的存在了,他不能够公开露面,只会在夜晚潜入医院保护孤舟,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主动和你有任何交流,你只要确保没有人发现他就行。”
“每天晚上都会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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