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和我说说话呀,十二点还差不到俩小时,”李枳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黄煜斐默默走了过来,又给李枳喝空的杯子倒满。一样的桃子酒,但没有挤果汁。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要走了,”黄煜斐看着被酒色染成粉红的玻璃杯,两手绪。还有我竟然用约会时间带你看我打工,又不好好招待你。很奇怪。我知道的。”
“不奇怪啊。看你打工就不是约会啦?不过你这样我还真不清楚喝这么多一会儿能不能走得动,你说我坐在这儿,会凭空消失吗?”李枳扣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腕,从手背到指节,缓缓覆在手心里,他摸到脉搏,“哈哈,你就当我喝上头了胡说八道吧,给我介绍介绍这些酒好不好,看着稀奇。”
黄煜斐很听话地介绍起来,ys 是巧克力奶油糖浆样,可以淋在冰激凌上,s hy 是他喝过最甜腻的酒,甜到麻痹味蕾,千万不要尝试。
最后李枳对着自己的又空了一次的杯子做了总结:“听起来还是我的桃子酒最好喝。”
黄煜斐则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一脸的严肃:“对不起,我要提前四个小时下班。”
老板固然放行,擦着汗说:“没事啦,年轻人就要多多约会。”
于是,就这样,李枳被他的小男朋友带出酒吧,开始逛街,好像漫无目的,在这疑似最后的一个小时。唐人街有不少杂七杂八的小市场,其商品的风格水准良莠不齐。拐进一间什么都卖的买手店,黄煜斐站在镜子前,试一顶棒球帽,李枳醉迷迷地,看见旁边有墨镜,就顺手拿起来戴。
他们一起立在那儿,身后是来往人群,他们贴得很近,对着只够照出锁骨以上的小镜子摆出傻乎乎的姿势,但很悠然自得,就跟巨星一样拽。
黄煜斐一字一句地发表讲话:“你看起来真的不像二十六岁。”
还挺会说好话,来回强调,这是在夸自己年轻呢。李枳一乐,道:“和你谈恋爱心情挺舒畅的,养人。”
黄煜斐调整着帽子角度:“我真的可以?和我拍拖过的,都说我是人渣。”
李枳也调整着墨镜的角度:“啧,瞎说,我可是过来人。”
“现在的我,肯定比不上你认识的我吧?”
“可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最开始你自己就这样说了,”李枳揉着眼角,看镜中二人,“只是不同的阶段而已。你不要自己把自己割裂了。”
黄煜斐摘下帽子,刘海被静电带起来,他匆忙去压,脸上有单纯的笑:“谢谢,我很开心自己会有进步。”
“你又说谢,真跟我见外,看来这是从小的毛病,”李枳哝哝地说着,“脑门上的伤是咋回事儿?刚才头发挡着了。”
“伤?”黄煜斐一见藏不住,就毫不避讳地撩起刘海,从镜中直直地盯着,“是前两天玩滑板摔的啦。”
太镇定就是故作镇定。李枳小心地碰碰那块皮肤,就在断眉上方,触感微凉,有点硬。他把墨镜往下压,狐疑地露出双眼,不带阻隔地盯牢黄煜斐的黑眼仁:“摔脑门上?这什么刁钻角度,你能倒栽葱磕破这么大一块?我不信。”
“好吧,上周四和几个三年级的打了一架,其中一个用碎眼镜弄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黄煜斐倒是很轻松地妥协,如实招来,正如他方才十分坦然地说谎。
他又放下刘海,整了整,转脸看李枳:“不是很痛,你别皱眉。”
“什么人跟你打的?碎眼镜这招也太阴了吧!”
“有种叫的人,听说过吗?”
“好像是典型美国人,还是什么,”李枳努力把眉头舒展,“一种阶级代表吧。”
黄煜斐点点头,神情稀松地解释:“特征是金发、蓝眼睛、虔诚的新教徒、共和党,只有这种人能担任橄榄球队长,”他忽然笑了笑,带点骄傲意味,“可惜!都是弱鸡,打不过我。”
“他们欺负你了?”李枳深知,尽管美国是个所谓融合的国度,但其内部对于其他人种,尤其是华人,总有种排斥甚至歧视。
黄煜斐不乐意了,道:“欺负?你果然还在把我当小孩子!”
“你想多啦。”李枳眼巴巴地辩解,“我本来习惯叫你哥哥的,只是现在实在叫不出口。”
黄煜斐明显一僵,捂了捂眼睛,仿似受不了他这样子,带着种少年人的羞赧,耐心道:“只是他们看不惯我拿一等奖学金,看不惯我参与导师在《s》期刊上发表的课题,我只好打一架告诉他们谁配得上。”
“几个人?”
“三条狗。”
“打得好,”李枳由衷地说,鼓了鼓掌,“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打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黄煜斐轻笑,“为一点点破钱,一个破杂志,就有疯狗咬我,难过也没办法。”
面对这种勉强的世故,抑或是真实的老成,李枳脑海中酒气上泛,一时间竟有些无言。眼前十六岁的男孩,颀长明朗,一副阳光美少年的模样,除去额头上两块青紫,别人很难把他的难过当真。
当然李枳会当真,尽管黄煜斐好像根本不怎么指望别人当真。
李枳说:“哪条狗咬你了,你就打,我支持你。也别因为打了他就有负罪感。”
“我没有负罪感。”黄煜斐迅速道。
“没有就好。”李枳拍拍他的肩膀,把那个印着卡通恐龙的棒球帽,以及自己的蝴蝶型红片墨镜放回货架,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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