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到也什么都没有做。
外面的雨势已经转小了,但谁也没去关心。
十点,钟点房规定时间到了,两人走出酒店,果然雨早已经停了。
路上三两行人,没有人去看潘诗的腿。
潘诗没有换裙子。
“我们去别处走一走吧,应该不会再下雨了。”潘诗建议说,她打算穿这条裙子回家,潘妈妈睡觉晚,她想等她睡着以后再回去。
“你想去哪?”陈到问。
“不知道。”潘诗没有方向,上海市内任何地方对她都没有吸引力,或者像高档商场一样叫她内心排斥。
“那随便走走吧。”陈到今天不着急,东西还有最后一袋没扔,等这个夜晚过去,明天天亮以后,她就无牵无挂,趁最后的时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还有一个意外。
陈到对潘诗说:“明天我不来了。”
“啊?”潘诗惊讶,“你有别的事吗?”
“我想到处走走,不在这附近,可能有一天会出上海。”
“你的工作呢?”
“辞了。”
潘诗一时胸口窒闷,她胡思乱想了很多。陈到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吗?难道,难道是今天她抱她那一下,让陈到想要离她远点?还是说陈到介意她的腿?原本对她有意思,因为这双丑陋的腿就果断地放弃了吗?
一瞬间心底滋生许多怨怼。
陈到见她沉默,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心情也不由黯然,说道:“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说完这话,陈到忽然再度陷入到空茫的情绪之中。她不该有这个想法。不能。
“早点认识我怎么样?”潘诗赌气反问,强迫陈到沿着这条线想下去。
如果早点认识。
她还会觉得人生没意思吗?
陈到越发迷惘。
“如果早点认识你。”只有半句,嘴巴说不下去。
而想法不受控制,如果早点认识潘诗,她会喜欢潘诗吗?会追求潘诗吗?她们有机会在一起吗?
在一起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生活安定了,她还会想见不知在何处的妈妈吗?要给潘诗买好看的包和衣服,还有化妆品,为了这些,她会换工作吗?再学门手艺,一个月多赚两三千,换辆车,攒首付,要过几十年她们才能供得起一套房子?老了没有后代,小病在家吃药,大病上医院,她们两个能撑到八十岁,还是九十岁?
眼前好像能看见两个老太太佝偻着,拄着拐杖一颤一颤地走路。
想的都是现实悲哀,心里只顾生出欢喜。
眼泪从脸颊边坠落,陈到惊觉自己哭了。
回忆过去的时候她没有哭,现在她居然哭了。
她看着手中抹掉的水痕,脑中有一阵瓮瓮的、轰隆隆的巨响震开。
如果。
不在于这个词后面跟着什么,是喜是悲,这个词已经是残忍。
因为她没有未来,没有任何一种如果。
那些迷茫的情绪是在天空堆积越来越多的乌云,如果这两个字是劈裂雨云的闪电巨雷,泪水是透明的雨,正在烧熔一般灼痛不已的心脏是红色的雨。这场雨下完的时候,后悔是等在乌云雷雨背后的晴空。
陈到停止了脚步。
潘诗转身看着怔立不动的陈到,她心情低沉,没有发现陈到的异样。
那个问题陈到没有回答,那就算了吧,她得不到回答的又不止这一个问题。
这天的离别仪式,是一场窒闷的沉默。
潘诗上楼回房间,潘凯的屋门开着,潘妈妈声音很尖:“真的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太可怕了,死的是什么人找到了吗?”
潘凯:“没有线索,等找到其他部分……”
两个人都没有看从门口走过的潘诗。
她关了房门,坐在床边出神,看着露在裙子外的膝盖上的疤。
第九天,潘诗照常上班。
她合拢雨伞侧着身子甩了两下,今天的雨也许一整天都不会停了。
没有车子进出的时候潘诗总是发呆,她有些看不清自己。她对陈到这个人抱了怎样的期待呢?陈到喜欢女人,可她不喜欢。她应该不喜欢吧?潘诗想了很久,突然清醒,这是不现实的,潘妈妈不会允许她和女人在一起。
想这么多,陈到可能根本不喜欢她呢。人都走了,她还在想什么?
她想嗤笑自己一声,但心情十分难受,连嗤笑也发不出来。
晚上,雨果然没停,下得比早晨出来时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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