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顾佑臣止住抽搐,屏气凝神地看着8个床位。很显然,床上都睡有人,但这些人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好奇起身,甚至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就像死了一样。
他的恐惧无以复加,将脸埋进膝盖,眼泪很快浸湿了新换的裤子。
离家时,顾婵给他换了一套新衣裳。路上他一直很小心,不愿弄脏衣服,想给初次见面的老师与同学留下一个干净整洁的印象。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车走错了路?这里不是国学院?
疲惫与害怕成了催眠剂,好像赶紧睡着,就能摆脱眼前的噩梦。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梦里看到了外公家的别墅与花园,母亲站在玫瑰海边朝他笑:“臣臣,妈妈想回去。”
后来,玫瑰海散出刺鼻的腥臭,像血浪一般像他涌来。他慌张地喊“妈妈救我”,母亲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右手一挥,打掉了他奋力伸过去的小手。
他大哭着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一屋子小孩看着他,最高最瘦的清秀男孩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递给他几张纸,压低声音道:“不要哭了,把眼泪擦干,不然他们会打死你。”
他抽泣着接过纸,眼泪却越擦越多。
现在天光大亮,噩梦却仍然在。看清屋里的一切之后,心头的恐惧只增不减——这里哪里是什么宿舍,分明是电视里见过的牢房!
小孩们目露惊恐,瑟缩在一起,不愿靠近,仿佛他是一颗炸弹,引燃之后将炸掉整个宿舍。
递纸的男孩轻轻叹气,然后上前几步,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说:“真的不要哭了,我不骗你。他们当真会把你往死里打。如果你再哭,还会连累其他人。”
后来,顾又臣才知道,男孩叫苏锐,是这间宿舍的室长,而“他们”指的是教官,“其他人”是同一屋檐下的小孩。
小孩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被亲生父母送到这种地方来,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没有犯错,却要日复一日被打被骂。
求生意识让他们学会了忍耐与服从,面对教官毫无人性的怒火,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所以夜里,当顾佑臣被踹进宿舍里,他们才会一动不动地躺着,生怕教官打一个不过瘾,还要找出呼吸最急促的倒霉蛋泄愤。
从这天起,顾佑臣人生中最阴暗的日子开始了。
但也是在这一天,他遇见了生命里最亮眼的光。
第19章
国学院不按年龄分班,也不教授义务教育的课程。刺耳的铃声响起后,宿舍里的孩子们迅速跑出门外,苏锐碰了碰还呆立着的顾佑臣,喊道:“别愣着,跟上!”
一晚上加半个早晨,顾佑臣还来不及消化看到听到的一切,但他没有时间思考,本能与害怕驱使着他跟随其他人跑出宿舍、跑出走廊、跑进炫目的晨光中。
白日之下,理应无所遁形的黑暗却四处弥漫。
虽然跌跌撞撞跑到了集合地点,但顾佑臣还是迟到了,连同一路拉着他狂奔的苏锐也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跑进队伍。
教官阴鸷的目光射来,顾佑臣努力调整呼吸,冷汗从脖颈与后背一股接一股往下淌,周围环绕着诡异的安静,他四肢不听使唤地颤抖,头埋得很低,不知道将因为“迟到”挨怎样的惩罚。
比他先受罚的是苏锐。教官让苏锐出列,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手拎住苏锐的衣服,将苏锐高高提起,一手重重扇在苏锐脸颊上。
那是很响亮的一声,顾佑臣惊惧地盯着头偏向一边的苏锐,浑身抖得如筛糠。
耳光没有停下,教官扇了14下——时至今日,辰又仍记得那个数字。扇过瘾后,教官将苏锐摔在地上,厚重的牛皮靴踩在苏锐脸上,又踢又碾,还踹苏锐的身子,恶狠狠地骂道:“操,死娘炮,假妹,你丫不是长得好看吗?老子踩烂你这张脸!”
被蹂躏之时,苏锐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像早就习惯,早就明白挣扎与叫喊只能带来更多痛苦。队伍里的小孩则个个目不斜视,连余光都不敢往这边瞟。
远处还有几个班在整队,其余教官不仅不过来制止,反倒笑的笑,喝彩的喝彩,还有人吹起口哨。
顾佑臣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发生的暴行,脑子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他不明白教官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苏锐,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笑。几秒后,他突然冲了上去,奋力推开教官,死死抱住苏锐,大声喊道:“对不起!是我迟到了!请你不要打他!”
四周陡然一静,然后爆发出令人周身泛寒的笑声。
当教官的脚踹过来时,顾佑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管了“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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