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沧脸色一僵,双膝落地。
一切尽在乜秋的掌握之中,他分明没有受到任何压力,步伐却极慢,缓缓走到师弟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后又眼中带悲地蹲下来,与师弟平视。乜秋的手刚一触碰到乜沧的肩膀,那巨树忽地摇下一阵木箭雨;箭雨在半空中集中,扎成一捆向乜秋钉来。乜秋连往上看一眼都免了,眼睛微阖,木箭毫无征兆地停顿、断裂、四ji-ang、零落。
旋即,气流凝结,静止一片。
乜秋竟然把一整棵巨树都镇住了。
乜沧双目欲滴血,想说话,却嘴都张不开。
“蜀州修竹那次之后,我厚着脸回去见了一次师父,他说你没回来过。夏国五州,东西南北,我到处找你,好歹要知道你是死是活,说声对不起。”乜秋改为跪坐,对着雕塑说话似的,不急不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我刚别过师父,你后脚就回来了……”
“后来,当我四处流浪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是为为你而活的。”
听到这么突兀的一句,乜沧的瞳孔颤了一下,但乜秋没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轻轻把他抱住了,目光涣散的眼睛向着那棵伤痕累累的大树。
那时,乜秋在白隐寺听说师父去世,不顾一切赶回京城。他没有看见师父的遗容,没有看见师父下葬,茫然良久,近乎颓然,后依着潜意识走回了老国师的故居,疯狂地翻检师父的遗物。
直到他看到师父的笔记,知道师父有心传位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一直以来以为的乜沧。
想到那时明白一切后悲痛交加的心情,乜秋现下觉得实在没必要,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道:“我那时何必逃跑呢?你想杀我,我把脖子伸过来让你杀了就是,多轻松!我何必又□□维持生计?”他牢牢抱住在重压下连颤抖都没有办法的乜沧,嘴角扬起,“我发现我其实就是想见见你,不至于在见你之前,被你派的人先杀死。我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来到京城,幸而你又打了其他算盘,认为我有用,总算亲自出面了。”
乜秋慢慢往后靠,直身,那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消潜下去,面上满是森然。
乜沧同样面无表情。
“你小时候要吃点心、要玩木剑,我给你买、给你削;你要我和你练剑,我停下自己的进度陪你,从来不会告诉你师父他老人家半夜罚我跪石子路;你怕鬼却还立志继续当巫师,我就请示师父,带你出京城,到夏国五州各处游历……”乜秋扳着指头数着,与此同时转到乜沧背后,顿了顿接着道:“你想要的东西,我哪样没给你;你想做的事,我哪样没帮你。乜沧,你倒是说说看啊。”
乜沧紧闭的嘴中滚动着什么声音,突然,乜秋伸手在他背上一划,那些声音瞬间止息,变成一口鲜血喷出。
乜秋用指尖在乜沧后背上作画,准确来说,是作符。血从衣服下面渗出来,皮肤上的印记多一道,乜沧的眉间就多拧合一分。
痛苦不仅仅来自于□□,还来自于那符咒渐渐生效后对元神造成的撕裂感。乜沧难受得眼泪直涌出,不知哪个瞬间开始,压力陡减,身体尽管依旧受限,却可以发声了。“乜秋你听着,你还没能耐连着我的元神一起杀,你再这么折磨我,我……”乜秋猛地捂住他的嘴,任他狠咬自己也不松手,笑道:“我师弟在这种时候还中气十足,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乜沧努力挣脱着束缚,因着后背上凶戾的血符,喉咙里的声音竟似呜咽求饶。
乜秋:“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要国师的位置,师父若真传位给我,我转给你就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偷走师父的真气,以此害他身亡?”乜沧的牙突然松了,乜秋把他的脸扳过来,逼视他的眼睛:“我没猜错对吧?我最最亲爱的师弟把我最最敬爱的师父……害死了。你体内的气息很强大,但也很杂乱,我能闻出来,其中有一股是师父他老人家的。”
乜沧苍白地冷笑:“那又如何?!”
“乜家师门的气息向来纯粹,不是外面的野路子乱学乱撞就可以修出来的,”乜秋的声音十分平静,“一则,国师承艺不j-i,ng,不配以师门名义担任夏国国师;二则,气息强而不类,不可相融,你怕是活不过三年就要身亡。”
乜沧喘息道:“还说什么不明白,其实你明白得很……我不配又怎样?三年的生命又怎样?这不是有你吗?等我被你杀死,你提着我的尸体登上国师之位,乜家师门又能照旧传承。你给一个将要死掉的人讲这些,有什么用?!”乜沧嘴角流血,大笑。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乜沧笑得沙哑,笑着笑着,眼泪便止不住了:“哀吗?你听出来了吗?师兄,你尽管看我笑话,我……”乜秋又把他的嘴捂住了,只是这一次,乜秋手上绵软无力,乜沧惊觉不太对劲,不挣扎,反倒自己沉默了。
云离下意识前进了一段,然一道乱风掠过来,在他耳根下割了一道口子。苏瞳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回。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不,不对。破巫师不是要嘲讽乜沧。
这时,乜沧背后的血符终于成形了。
圆盘上的重压顷刻消失,巨树抖动枝干,那些人拖着铁链从地缝里爬出来。乜秋复又抱住师弟,可腿上没有支撑,整个身体都像死物一般搭在对方肩上:“我不明白的是,你不信我会把位子让给你吗?你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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