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青年再次踏进茶铺时,小妹跳坐到柜台上冲著安平老王笑得张牙舞爪。
“到底谁是傻瓜,说,快说!”
安平与老王面面相觑,愣愣地看青年对他们点头微笑,径自走向昨天坐过的靠窗的位子。淡定从容好像已是茶铺的老主顾。
安平脑子有些不够用,问老王:“他怎麽知道这个时段人比较少?”
旅游旺季,青衣巷所有的茶铺、饭馆天天爆满。只有黄昏时分,他们这些巷子深处的清饮茶馆能有几个空位。不是当地的老顾客摸不准。
老王冲自己的女儿呶呶嘴:“还不是那个大喇叭。有她在,铺子一天收多少钱也瞒不了人。”
小妹没工夫跟老王计较。早抱了茶单追著青年鞍前马後地伺候。递毛巾、剥瓜子、喝一杯倒一杯,另外附赠甜言蜜语无数,细致周到堪称五星级服务。其他客人没这个命,被小妹当成隐形人,喊十遍也不应一声。
一天两天无所谓,时间长了老王脸上挂不住,红著脸把小妹揪回来:“你还有没有个女孩儿样?不就一个小白脸,至於巴结成那样?”
小妹不服,梗著脖子大喊:“不就一个小白脸?有本事你再找个比他好看的小白脸来让我瞧瞧!”
安平再也忍耐不住,笑得眼泪流出来。转头去看,那青年倒是面色如常,似乎什麽也没有听到,正离开座位,拿著随身携带的画夹,靠在後门上临摹门沿飞檐处的纹饰彩绘。只是两只耳朵还是泄了密,所有的羞赧都爬在那两只小巧的耳尖儿上,红彤彤的两弯,染了朱砂般鲜豔。
安平渐渐收住笑,胸口又是一阵麻麻的酸胀。他怎麽忘记了,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什麽话都放在心上。
安平远远地看了一会,走过去,斟一杯茶递给他,“不要往心里去,他们说著玩儿的。”
青年抬起头,晶亮的眼睛里透著了然的笑意,接过茶杯轻声说:“不会。王叔和小妹没有恶意,我明白。”
两人相视笑笑,一起走到廊檐下看来来往往的人流。
仿古的青石巷两侧,两排木楼蜿蜒连绵看不到尽头。各式的店铺旗幡在空中招展,仿佛真的能隔断出一个时光停滞的空间。安平恍惚觉得,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站在这里,与身旁的人一起看川流不息的人群。
风从他们两个人之间吹过,带走所有的嘈杂、喧闹,只留下一幅幅无声的彩色图片,和身边那个人。
“在看什麽?”
安平回过头:“小妹。”
小妹嘻嘻笑著。看到青年手中的画夹,夺过去拿在手里翻看。
“宿恒你又画画了?画我吧。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给你做模特不要钱。”翻了十几页全是各种古典建筑的装饰纹绘,小妹不满的撇嘴:“怎麽都是这些东西。裴宿恒,难道我还不如这些东西好看?”
快要翻到最後一页,裴宿恒稍微靠前,手指搭在画夹上,“小妹,不要……”
小妹不管他,哗的一声翻过那一页。等看清最後一副画,眼睛猛地张大,随即大声笑出来:“太像了!太像了!平哥,快看宿恒把你画得多像!”
安平搭眼一看,也不由一惊。
那是副半身素描,画中的男子面容清秀,神情温和,浓密的眼睫半垂掩住形状优美的眼睛,淡淡地流露出一种舒缓的淡漠。
安平不自信自己能有画中男子一半的美好,但还是能一眼看出画中的人就是自己。五官神情太过相似,就连藏在眉间的一点浅痣都分毫不差。安平幼年学过绘画,现在也不曾完全停手,他明白这样意蕴贴合的画是要真的用心才画的出。
心中有些微惊喜,但更猜不透裴宿恒为什麽费心画自己的肖像。无论容貌还是气质他都太过普通,不是做肖像模特的好人选。或者裴宿恒偏好画普通人?按下心中的疑虑,安平温和地笑笑,把画夹还给裴宿恒。
“画的极好。只是如果画中人是我,未免太好看了些。”
“不会,”裴宿恒面微红,抿了抿唇异常坚定地说,“我画的不够好,安老板身上有种自然纯粹的美感,这种美超脱一切,甚至不拘束与男女间的差别,如此奇妙的感觉,我还把握不准。”
像是被太过直率的表白吓到,安平讶然地睁大眼睛看著裴宿恒。青年的双眼如往常一样的率真,可是这清澈美丽的眼神现在却莫名的让他感到焦躁。
安平微微皱起眉心,控制著瞬时动摇的情绪,侧头错开两人交汇的视线。
南方的夏天阴晴难测,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雨。安平的目光黏在细密的雨丝上,没有再转过来。
细心窥测著安平渐渐冷下去的面容,裴宿恒欲言又止。他依稀察觉到自己不再受欢迎,却不明白为什麽。也许本来就没有原因,只是他这个人原本就不讨人喜欢。
有没带雨具的游客进来茶铺避雨,大堂瞬时又变得拥挤。裴宿恒侧身对小妹道声抱歉,抱起画夹走进雨里。
小妹看了安平一下,跑出去“宿恒你等等,我给你拿把伞。”
裴宿恒摆摆手,加快脚步。雨越来越密,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安平转过视线,目送裴宿恒湿漉漉的身影走进雨幕深处。青年逐渐模糊的背影,无声地散发著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颓败,单薄无助,仿佛被全世界所抛弃。
安平突然有冲出去将他拉回来的冲动,最终却还是站在原处,没有动。
平生多情四
四
一连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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