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上山,只我和大少爷两人,走的是和之前来天明寺祈福时不一样的路。我满腹疑问,可大少爷自下马车便冷着一张脸,我也不敢问。
大少爷走在前头,我稍稍慢他半个身位,手里提着那竹篮。
彼时山中的景色和过年时候大不相同,山中苍翠环绕,绿竹入幽径,一派鸟鸣花香的怡然景象。我在罗府呆了几个月,早就闷坏了,现下得了机会出来一趟,忍不住左看看右瞧瞧,觉得无处不新鲜,倒有几分是来游山玩水的兴致。
大少爷本来走在前面,走了一段路便回头等我,向我伸出了手。
我识趣,收敛起玩闹的心思,由他牵着我走。
进了山来,直觉温度也降了不少,不时有凉风吹过,沁人心鼻,所以两只手掌紧紧交叠在一起也不觉得黏腻,并不像之前那般觉得难受。
这么一想,就觉得人还是真是奇怪,此时之感和彼时之感,千差万别。
几个月不见,大少爷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从后面瞧去,肩背也变得更加宽广了。我直勾勾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生出许多喟叹来。
许是我一直过于安静,大少爷偶尔不放心地回头看我,匆匆扫了一眼后,很快就又转回去继续行路。
先是他开口说话的,问我:“最近过得如何?”还是那把熟悉的声音,又似乎添了些沉郁,显得有点陌生。
我走在后头,微微喘气,回道:“不错。”
大少爷点点头,简单评价说:“那就好。”
不多时,大少爷便带我来到一个山包环绕,层峦叠翠的地方,不远处还有溪流潺潺流过,似乎就是流经天明寺后山的那条。大少爷领着我继续往前走,向前几步,我忽然看见前面地势稍稍上凸的地方,赫然是两座坟茔。
怎么会是两座?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大少爷已经看出我的疑惑来,率先解释道:“一座是松娘的墓;另一座,是我母亲的衣冠冢。我觉得她更愿意葬在此处而非江家祖坟。”
我连忙应了一声表示认同,觉得不够,又重重点了几下头。
大少爷松开我的手,走上前去,在坟堆前跪了下来,拉起衣袖把墓碑上的灰尘轻轻擦去。我看见他身体前倾,用头抵住墓碑,低声呢喃。
山风一来,将话语吹细碎,我便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种时刻是不能打扰他的。我自顾自在松娘坟前跪下,诚心拜了几下,心里头默默跟松娘说了几句话,也算感谢她从前对我的恩德。
我膝盖有旧患,不能久跪,后来就直接起身站在一旁等候大少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少爷突然喊我过去,声音低沉:“阿柴,你也过来拜一拜。”
大少爷要我祭拜他的亲娘,是何用意?一时间,我有点心慌,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大少爷旁边跪了下来。
大少爷目不斜视,盯着衣冠冢,平静地命令道:“叩三个头吧。”
“好。”我应道,毫不犹豫“当当当”三下响头地拜完。
刚从地上抬起头来,便听得身旁的大少爷柔声说:“母亲,刚才给你行礼的人叫做阿柴,是我身边的人,请您也护佑他平安康健。”话音一落,大少爷弯腰,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我愣了片刻,随即慌慌张张学着也给叩了一个头。
大少爷与我并排跪着,他的视线久久望向远处。从我们这个方向,能远远眺望到天明寺一角,耳边似乎隐约传来悠远的钟鸣声,若有似无。
百年鼎鼎世共悲,晨钟暮鼓无时休。
我们约莫是在未时上山的,至此不过一个时辰,天明寺是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敲钟击鼓的,所以,所谓的钟鸣声不过是脑海里的幻变,皆是虚妄。
大少爷眼神松散迷游离,似乎是望向极遥远的地方。山风不时将他高束的长发卷起。
“你知道吗?”连同他的声音都像是从邈远的时空里回荡,“其实这些年,那女人步步为营搞了这么多事情,我都可以容忍……说我是灾星,我无所谓,将父亲夺走,我也认了。可是,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原谅,就是——她玷污了天明山这个地方。”
我侧过头去看大少爷,他说话的语气渐渐狠戾,可面容依旧一片淡漠。
我极少从他嘴里听到有关大夫人蒋氏的话,他恐怕也极少将内心深处的想法倾诉,毕竟这对谁来说,都不是易事。
我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热,便将他的手握紧了许多。
大少爷眼里黯淡无光,继续说:“听松娘说,我娘生前很喜欢天明山这个地方,因此经常到天明寺祭拜祈福。嫁人之前,是松娘陪着她来的,嫁了人后,便是父亲时常陪着她来。她嫁给父亲之后,因为身子弱,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她心里肯定是着急的——她想要个孩子。于是时常央着父亲陪她来天明寺祈福,祈求上苍开恩能赐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如愿。后来你也知道,她就真的怀了个孩子。可没想到,这个孩子却要了她的命……”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我安慰道:“夫人必定不是这么想的。”
“是啊。”大少爷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她和松娘这般愿意我活着,拼了自己的性命,只为换来我的一线生机。”
拼了命也要另一个人活。我突然有点明白大少爷母亲的心情,可又不是太明白。终归我们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大少爷忽然转过来看我,脸上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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