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我……我看清了,师父……对不起,我知道了,是你。”
他浅浅呵气,像终于放宽了心,破裂干枯的嘴角扬起,小小对徒弟笑了一下。而后才终于无以为继,脖子仰起,在裴东来怀里晕死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高俊将一个瓷碗放于桌上,“我师父曾说,身体就像只碗,沉疴便是其中积蓄的水。我们医者要做的,是用汤匙将碗中注入的水一点点舀出。”
他自地上捡起块碎石子来,捏在手里,忽然敲向碗壁,白瓷茶碗发出破碎声响,一条深深的裂痕蜿蜒绽开。
“裴公子,你懂了么?”高俊轻声问道。
裴东来眼角低垂,他伸出双手,将那只茶碗敛在了手心里,轻轻婆娑。
“伤和病痛,都可以治好,动了根本却不是大夫可以说了算的。固本培元的方子当然也有,只是吃再多补药,受损的根基也不可能回复如初。尉迟大人安心静养,伤势可以完全复原,武功都能找回十之七八,但若是仍像从前那样使用,或是少了几分爱惜自己,无异于在茶碗的破碎之处又重重打击一下。”
他顿了顿,还是开口继续道,“这受损的碗本已盛不了多少水,若是裂痕继续加大,找怎样的能工巧匠来,都是无力回天了。”
裴东来沉默良久,忽然在一片凝重中嗤笑一声。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他面上带笑,说道,“我才拜师那会儿,怕生又性子倔,经常整日冷着一张脸不讲话。师父想要同我赶紧熟悉起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会开始讲起自己习武的事来。什么时候学了套掌法,什么时候提升了内功境界,什么时候击败了著名飞贼,什么时候又挑战了哪路高手……他并非能言善道 之人,只是平铺直叙,再好的故事也听着并不有趣。他知道故事讲得不好,又看我脸色冷淡貌似不感兴趣,每次说了故事都会觉得十分挫败,眉头皱着就像怕水又被 雨淋了的猫一样。” 高俊神色黯淡,愣愣说道,“裴公子……”
裴东来以手支颌目光低垂,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后就瞧见师父倚在门梁旁两眼含笑地等我。他开心得不行,说话间眉梢都直向上翘,他说:今日你和其他小孩说话,讲的全是师父给你说过的故事,都被我听到啦。我一下便羞得面红耳赤,拔脚就跑,只听见他在后边哈哈哈哈一阵又一阵的笑。”
“其实师父又何必担心呢?他自小习武不辍才练就一身本领,这其中多少辛苦,即便故事说的再烂,珍惜他的人也能听懂。他对我讲过的事,从那时起,我便一个字也不曾忘过。”
房间里点了助眠的熏香。
尉迟真金呼吸清浅,胸口小小起伏。
前一次受伤后裴东来唯恐他醒不过来,这一次却期盼他可以睡得再久一些。
裴东来为师父清理了身上的浮尘血污,解开发髻,舒展紧皱的眉心。仔细确认再无遗漏,才舍得离开。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师父的精疲力竭,只想要送给师父一次好眠。
邝照严正说道,“那人绝不是沙陀。沙陀同尉迟大人私交甚笃,天性善良,怎么可能下这种杀手!” 他一直追随尉迟真金,与狄仁杰和沙陀忠同样交情匪浅。忽然听说故人嫌疑,也不由得出现了情绪起伏。
裴东来表情如凝结了一般,没有依他人所动,只显得面色更冷。
他问道,“邝叔叔,人都是会变的,你这话又该怎么肯定?”
邝照深深望了他一眼,紧抿嘴角低声说道,“沙陀右手……已经在几年前被打断,无法复原了……那个首领是双手健全之人,同沙陀不一样。”
“那人应该不是大师哥。我小时候爱哭,大师兄为人温柔经常哄我,我对他十分依赖。如果真的是他,我应当看得出来。”高俊补充说道,“但那人又已经对尉迟大人承认了,的确是我师门兄弟……我热爱制药,易容水平在师兄弟间只是一般,这人技艺就高过于我,我确实无法看穿他的身份。”
裴东来分析道,“我已经看过卷宗,王溥有记录的徒弟一共一十二个,除去你和已被排除的沙陀忠,还剩十人,其中三人已死,四人近期行踪可查远离神都,剩下三个人中,必然有一个就是策划这一系列案件的幕后主使。”
他在纸上写下三个姓名,推到高俊面前,“你看一下这三个名字,是否都是你的师兄弟,有没有哪一人比较可疑。” 高俊默念那三个名字,几乎每读起一个,都可以想起熟悉的面孔和曾经共处的时光。 “他们……确实都是我的师兄弟,只是自从师门散了后就没再见过。若是从技艺推论……我这几年荒废时光,若是他们反而潜心修炼,现在的程度却也不好说了……” 他言语反复,啰嗦半天也没能再提出多一些线索,邝照在一旁坐着,面色也十分阴沉。 裴东来知道他们二人都因为牵涉旧人而心绪混乱,也不强求,只自己将名单收起放于怀中。 “看不出无妨,只有三个人,完全可以一个个细查。薛大人已经回大理寺布置,命人在各处城门严格把守,他现下只能躲在城里,就算是把洛阳城整个翻过来,也必须要找到。”
他起身,临出门前又停顿一下。 “我对于几年前的事所知甚少,有时候可能不懂分寸,还请你们见谅。”裴东来背身立于门口,慢慢说道。
“只是这个幕后主使,不管真实身份究竟是谁,裴东来绝对不会饶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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