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书生更加诧异的,疯子装好酒水后,居然抬腿跨出了院子――那个牢笼。
书生赶紧跟着,临走不忘带上一坛老窖。心中知晓疯子这是要寻一个地方喝酒,自己也去凑凑热闹。对这要去的地方好奇得有如猫抓,按下不提。
疯子知道那人跟着,却也不管,自顾自的走着。
山后低洼处有一湾水塘,有进有出是塘活水。四周都是云山的其他山头,独独这处低洼水流汇成了湖泊,面积不是很大,摸约一亩见方。却也足够寒冬钓雪,夏日采荷。
离岸边不远的水中立着一个亭子,茅顶,木制。蜿蜒的走道连着,微显破败。
疯子就这么入得小亭,背靠亭柱坐下,双腿交叉置于坐拦上,拔了瓶塞,开喝。
瓶塞用一根暗红色的布条系着,垂在他手指下方,晃晃悠悠。
书生立于岸边踌躇着要不要跟过去,太阳毒,不一会就热得受不了,亦穿过走道进了亭子。
也不打扰酒鬼,自己寻了另一处宽宽的围栏坐了,取了袖口扇风。
“编戏的,你说你唤何名?”不想疯子却是开口问他,声音不大,但是低沉好听。
书生赶紧起身,作得一揖:“在下姓薛,单名一个子字,字罒非。”
酒鬼轻抿一口,随意道:“往飞,好字。”
书生知他会错意,也不纠正,只是静静的等他下文。疯子一般视自己如无物,主动问起,这是头一遭。
又是半晌无话,就在书生以为疯子不会再搭理自己时,听得疯子开口,声音低沉如水中的涟漪一般荡开很远。
“我叫黎昕。”
“黎昕兄,幸会幸会!”书生赶忙回礼,抱拳躬身的,一副寒暄的架势。
这也是他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叫自己名字。
黎昕不再理他,转头望着水面出神。
薛公子业已起身,再坐回原来那处似是不好,二人这都已互通了姓名了,再坐回去,显得疏离。内心纠结了数次,终是走到疯子那方围栏坐了。二人中间隔了黎昕的腿长。
水面凉风习习穿亭而过,解了薛公子的酷热,一身粘腻的薄汗渐渐息了下来。
离得近了,又嗅到了那老窖酒的浓香。
正要去取搁在小亭那一边的酒坛,听黎昕开口:“可喜钓鱼?”
“不可谓喜欢,倒也坐得住。”
拿来酒,薛子又坐于原来的位置,笑笑的回他:“从前在家时,偶尔陪一极为心仪之人垂钓。大多时候,醉翁之意不在酒。”
黎昕已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套渔具,钓竿、鱼篓、饵料一应俱全。
薛子也不以为意,疯子这番能耐他早已见过,每每见他飞酒时就已能淡定自如。
接过黎昕递来的竹竿,点头示意。转身将双腿悬于亭外,把话接了下去,手中动作却是不停。
“后来出了一些状况,我与他终是不可能再……呵,再后来的这些年,总没机会再有这闲情。”
说罢,漂亮一挥,已带饵料的鱼钩入水。
黎昕没有出声,无从置喙。
往飞所说听在耳中,心里浮现的是才子佳人良缘未结,鸳鸯单飞的桥段。
若换作念儿,他必将提点一番――刚刚起了一个开头,立马打住。他的念儿,慧心巧思端不会为情所困。
薛公子开了酒封,慢慢品酒。虽是用的酒坛,却叫他喝出了细啄慢饮的斯文。
黎昕默不作声,思绪渐远。
说完旧事,薛子也不再多话。专心的执着鱼竿,偶尔喝口小酒,坐等鱼儿上钩。
直到日暮西垂,二人才收拾回去。
黎昕接了薛子的酒坛,灌入壶中。一坛老窖已去了大半,此刻薛子虽未醉,却也微醺,面色红润。
薛子收了渔具,提起鱼篓。鱼篓里已装有两条肥美的草鱼,突离了水一阵翻跳。
薛子瞧了瞧鱼篓,喜道:“此时的鱼肉鲜美,有子,极为好食。”
黎昕未显喜恶,淡声道:“先养在火房里,明日交与哑伯罢。”
走在了前面,眉头深皱,背了双手,一手掌中握了酒葫芦,手指刚好卡在了葫芦腰身处。穿过回廊上得岸来,复又舒展了眉头,自嘲一哼,果然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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