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的并州局势较去年缓和许多。在上次失败中损失惨重的匈奴汉国蛰伏不动。由于一手导致了伤亡数万的晋阳之役,左贤王刘和的威望和地位都不如从前,左谷蠡王刘聪乘势而起。两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连带着匈奴贵族们也分为两大阵营彼此攻讦,以致汉王刘渊头痛不已。这样的匈奴汉国根本没有能力持续威慑晋阳,反而将并州中部的若干据点放弃了,全面收缩往南部诸郡。
南方的敌人固然萎靡,北方关系微妙的盟友内部也不安生。拓跋禄官的暴死之后,拓跋鲜卑东西两部爆发出了规模巨大的战争。猗卢虽竭力将之平定,终究也大伤元气,至今仍有流窜各地的禄官余部四处烧杀。据探报,猗卢正筹划迎娶前代大单于的遗孀惟氏,意图借助神权威严稳定草原,也不知是否有效。
南北胡族俱都狼狈,此消彼长之下,刘琨的晋阳政权便势力大涨。不仅实际管辖范围扩张至并州北部五郡,五郡之外远近胡晋各族来投者,每日也动辄千百余人。地盘、户口遽增,又无战事,便是擅于处置庶务的文官得意之时,而其中尤以徐润特别擅于揽权。
趁着温峤远在草原的时候,徐润在晋阳幕府中权势日盛,分派私人插手军政各个环节,俨然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系列骄横的举动使得诸将颇为不满,但徐润凭借出神入化的琴艺赢得越石公的特别信赖,这一手实在令粗鄙无文的武夫们望尘莫及。
就连德高望重的老将令狐盛,也未能占得徐润的上风,某次甚至害得长子令狐泥受到越石公责打。令狐盛自觉受到奇耻大辱,之后足足称病月余不出。
但徐润并不因而自满。他很清楚,拓跋部的局面毕竟在逐步稳定之中,温峤等人也终有一日会从草原返回,到那时候,自己的地位必将受到猛烈撼动。
那温峤温太真身为并州大族子弟,既与越石公有姻亲关系,又屡立大功,万万不是出身寒微的自己所能比较。卢昶虽然地位略低些,但在介休之战后,已跃升为越石公麾下有数的实权军官。
更不要提先期前往冀州的陆遥、丁渺二人了,那二人都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名将啊……那陆道明如今身为鹰扬将军、代郡太守、都督代郡上谷广宁诸军事,官职远在并州幕府诸文武之上。而他屡次对自己释放出的善意视若无睹,更是可恶之极!
强烈到几近病态的权力欲就像熊熊烈火,在徐润看似温文儒雅的外表下燃烧着,他微微垂下头去,将面部表情隐没在阴影中。在刘琨难以注意到的角度,他两腮的肌肉都因为紧紧咬牙而颤抖了。
哪怕在陆遥远离晋阳,俨然自立一方的时候,刘琨依然对他迭加赞许,徐润鲜少看见有任何人获得这种特殊的厚爱。陆某人实在、实在是大敌!若此人依然保有对越石公的影响力,自己辛苦经营起的权势地位,迟早烟消云散!
但仔细回味越石公适才说话的语气,徐润复又精神一振……好在,此人过往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劣迹,以至于越石公决意将之弃之于外,甚至分道扬镳?
“主公,您是说……”
徐润压抑着剧烈的心跳,将自己的追问语气调节得恰到好处:既不太过急切,也不刻意回避,每一个语音的发出,都与面部表情配合无间,洋溢着真挚的关切。
刘琨瞥了徐润一眼,眼底精光一闪,似乎对徐润的伎俩有些厌烦。但他显然无意因此而责怪这位晋阳独一无二的琴中圣手,只是嘟哝了一句什么,随即便陷入了回忆之中:“此事如果从头说来,话可就长了……”
徐润作了个揖:“我实在不知其间的事典掌故,敢请主公徐徐道来,以稍解我的疑惑。”
“哦,哦,徐中郎既然想听,说说也是无妨……”刘琨语声渐低,当徐润以为他已睡去时,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大晋局势的崩坏总是连环相继,愈来愈不可收拾。先是鲜卑人于秦陇作乱,使得关中氐人流民大批逃难入蜀。地方官治理流民不力,遂引发了氐人李特起兵,宗族李流、李雄等相继而起,糜烂益州。太安二年时,为了抵御李流,都督荆州诸军事的新野王司马歆以苛严手段征调荆州壮勇西向作战,此举又引发了荆州蛮民作乱……”
“蛮民首领张昌很是善战,部下悍不畏死,又有擅长挑刀走戟的勇士陷阵,遂连败官军,所向披靡。短短数月间,南破武昌、长沙、湘东、零陵;东攻汝南、弋阳;北克宛、襄阳,先后杀死武陵太守贾隆、零陵太守孔纮、豫章内史阎济、武昌太守刘根等地方大员,甚至连新野王司马歆也未能幸免。其部属中又有悍贼名曰石冰、封云者,领偏师攻略江、扬、徐三州,迫使扬州刺史陈徽弃郡而逃。一时间,江淮上下无不震恐,朝廷急令镇南大将军刘弘、豫州刺史刘乔起兵剿灭叛乱。”说到这里,刘琨冷笑一声,显然是因为想起了后来刘乔与范阳王为敌、战乱中劫持刘琨父母的往事。
“到了七月,成都王司马颖也上书朝廷,请命往荆州协助剿匪,随即以江东士族的领袖人物陆云为大都督、前锋将军,使持节督荆州军事,率精兵五万南下。至此,江淮之间,可谓雄师名将荟萃一堂。陆云陆士龙,与其兄陆机并称为太康之英,既是三代将门之后,又是当代名士中的佼佼者。而刘弘、刘乔,都是本朝著名的知兵能臣,麾下陶侃、赵骧、蒯恒、皮初等,也俱属千万军中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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