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操沉吟道:“段部与朝廷关系素来密切,幽州军中,段部的兵力占据半数,诸胡担任将校者极多,所以慕容、宇文等胡族不敢正面与段部相抗。想来,段部靠依靠王彭祖的支持?”
“是王彭祖将女儿嫁给段务勿尘,是王彭祖将段部豪酋大批提拔为将校,是王彭祖赋予段部以大义名分、给予段务勿尘以辽西公的地位。德元公所言极是,幽州刺史王浚的确给予了段部巨大的支持。然而,这一次,幽州刺史却不再是段部值得依托的对象。”
“嗣祖兄的意思是……”
“王彭祖在濡源战败后,实力与威望尽皆大衰。因他深知胡儿但以强者为尊的习惯,唯恐失去号令诸胡的权柄,这才不顾一切地冒险出兵冀州,视图扭转局面。但他焦虑之下却并未注意到,与此同时,段部所面临的压力更有甚之。他们的兵力在濡源败战中受到惨重损失,这样的损失足以使得东部鲜卑三族之间的均势出现变化。”
“慕容部与段部本就是世仇,段部十余年收容慕容耐之子慕容龙城,不断使之骚扰慕容部,更令得慕容部极度不满。慕容部的首领慕容廆乃是罕见的英主,绝不会放过乘势压倒老对手的机会。”邵续举起手臂,向已经到达缓坡底部的骑兵们示意,随即催动马匹,沿着山路向下行去:“而另一方面,在濡源败战之前,段部诱使宇文部与没鹿回部鏖战,试图独占坝上草原,这又激起了宇文部的狂怒。据说,宇文逊昵延正在厉兵秣马,誓要报仇,偏偏段部不敌我家主公在草原上的雷霆一击,损兵折将之后,拿什么来抵挡宇文部的报复?辽西公段务勿尘以多谋善断著称,可惜他图谋虽大,却生生将自己给算到了险境。”
邵续充满嘲讽地笑了笑:“为了应对危局,段务勿尘不顾年纪老迈,亲自前往蓟城去拜会王浚。可王浚根本无心接见段务勿尘,反而尽起麾下大军南下冀州,甚至还带走了由段文鸯率领的、段部仅余的一支有力军队。当是时也,段部上下无不惊恐,而在草原上被我军俘虏的段末波恰在此时回到令支,给辽西公带去了代郡的善意。”
卫操深深叹了口气:“果然胡儿狼心狗肺、最无信义,我大概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
“没错……”邵续也叹了口气:“段部需要寻找新的支持者,而我们需要幽州,这两个目标一而二、二而一,完全可以视为一体。相比而言,濡源大战中结下的那些仇怨又算得什么?之后的两天里,段部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说到这里,该明白的便已然尽数明白了。卫操本是智谋深远之人,诸多细节稍一思忖,便再无疑难之处。
幽州军之所以突袭常山,显然是由于方勤之的蛊惑,令王浚以为陆遥身在此地。
而将王浚之死嫁祸于刘演,正可以将并州刺史刘琨牵扯在内。刘琨为了替自己的侄儿说项,必然上表痛斥王浚的行为,以证明他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刘越石乃东海王倚若干城的大将,对朝廷中枢也具有相当的影响力。他既然出面,配以冀州方面弹劾王浚逡巡不进坐视石勒贼寇横行的表文、代郡方面弹劾王浚公然袭击友军的表文,再考虑到东海王因为石勒贼寇大举挺进中原而暴跳如雷的心理状态……只怕威震北疆的王浚王彭祖,便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既然王彭祖猝死,无论慕容部还是宇文部,都面临着完全不同的局面。段部由此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而代郡军下一步必将急趋幽州,以稳定地方局势。当然,这都是出于对朝廷的忠诚,幽州幕府上下想必只会感激涕零,没有谁会提出指摘的。
卫操觉得心中有些感慨,又有些惊惧。王浚终究是大晋方镇中少有的雄强人物,几次麾军杀入中原,奠定了东海王权倾天下的基业。然而他既与代郡为敌,便就在军事和阴谋手段之下窝囊无比的死去了,死后还要受人攻讦,不得享受哀荣。王浚本人的骄狂跋扈固然是取死之道,但陆遥和邵续……卫操简直不相信陆遥便是自己在草原上所见到的那位仗义行事的青年将军,也不敢相信邵续便是自己熟识多年的那位落魄士人……他们谋算的可是骠骑大将军、幽州刺史、博陵郡公!他们何以行事如此毫无顾忌?他们对于朝廷纲纪难道丝毫没有敬畏么?
卫操将湿漉漉的袍服前襟松开些,让自己的呼吸略微顺畅些,他心念急转,又想到了一个要紧之处:“嗣祖兄,那些细节我无意多做打探,只有一事仍然不明。”
“德元公请说。”
“嗣祖兄的谋划已经使得幽州刺史横死,想必还有无数后继步骤紧跟。可是,就在昨日,刘始仁接到广宗发来急报,陆道明在陪同冀州使者前往茌平之后,便不知所踪了。陆道明若有什么万一,代郡纵有雄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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