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素雅整洁,有明亮的大飘窗,米色的靠背椅,绵软舒适的大床。此刻他就躺在这张大床上,身上是干爽洁净的香皂气息,所有碾压般疼痛的地方都覆着洁白的纱布,隐隐有药香。
透过窗户,外面是个阴天,有零星的雪花从天上摇曳着落下来。
彭嘉晃了晃脑袋,咧嘴笑。都到冬天了,好几个月了吧。
房门响,有小护士端着托盘进门,抬眼看到他醒了,过来试了试他的体温,又换了一直挂着的药水袋,转身出去了。
过没十分钟,一个白皙消瘦的男孩子进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却依然带着那种简单干净到不染尘垢的气质。
彭嘉轻浮的笑:“哎呦小相好的,是你救了哥哥吗?”
涂建桁畏惧的退后一步,漂亮的眼睛里什么都遮不住。有害怕也有怜悯。
彭嘉一点都不喜欢看到那种怜悯,于是嘴巴更加恶毒。
“干嘛这是?你大哥替你报仇了,找了十几个男人来轮老子……让我数数……十三个?你高兴吗?现在又是什么新招数?说来听听。”
涂建桁眼圈红了,手指攥着,嘴唇微抖。
憋了好一会儿,男孩出口的声音带着颤音儿,依旧清越好听。
“对,对不起。”
彭嘉惊讶的睁大眼睛,开始怀疑自己幻听了。
真的出了口,涂建桁反倒平静了一些,那些话断断续续的也能表达出来了。
“我道歉,是因为我大哥对你,对你造成的伤害……他不该这样对你。都是我的懦弱逃避,才害的大哥这样对你……我事先都不知道这些,不然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你傻了吧?”彭嘉嗤笑,毫不客气的打断男孩的话。
涂建桁握了握拳,垂下了眼睑。
“我不是原谅你……对我犯下的罪恶。只是我不赞成大哥的做法。国家有法律,法律会制裁所有的犯罪……”
彭嘉放肆的哈哈大笑,一时间只觉得畅快无比,笑的伤口都抽疼起来。
“傻小子,哎呦……你们涂家怎么教育子女啊?出了涂建梁那么个阴损没人性的,又出了你这样傻白甜没脑子的……涂建桁是吧?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有你大哥罩着你,估计你早被啃的渣都不剩了。”
涂建桁恼怒的耳朵都红了,睫毛簌簌直颤。
“我跟你这样的人……无法沟通!你放心,我已经跟我大哥说过了,等你养好伤,就送你回家。”
彭嘉倒不急了,拍了拍身侧绵软的床垫。
“这就一笔勾销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小桁桁我告诉你,要么你大哥直接弄死我,不然,这个场子我迟早找回来。”
水晶样的男孩子咬着唇,几分心虚几分懊恼。
“你、你还想怎样?我都道歉了,明明是你犯错在先。”
彭嘉想着,只觉得好笑。这几天噩梦般的日子里,被这个傻孩子说的像是一个泡泡,虚假廉价而又轻飘飘,一戳就破,一吹就飞。
是啊,还想怎样?
“我想的你不明白吗?”彭嘉轻浮的咧嘴,满脸的纨绔:“哥哥看上你了。”
“你,你无耻!”少年漂亮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好教养让他说不出什么恶言,憋的自己直抖:“你怎么这样!你、你……”
涂建桁气的跺了下脚,转身离开了房间。
彭嘉唇边笑意未尽,慢慢变得有些涩。
他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止水不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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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嘉的双腿彻底废了。饶是涂建桁请了最好的骨科医生,一个个也都毫无例外的摇了头。
除了自膝盖开始截掉换成义肢,别无他法。
软心肠的涂建桁赌气没两天,又开始过来劝彭嘉截肢。
彭嘉懒得废话,拒绝的干脆。死都不截。
涂建桁也不气馁,轻声细语的跟他分析利弊——
你看现在义肢技术已经这么完善,经过适应和锻炼,以后不影响生活的。你这样坚持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个腿但凡能治好,你坚持也行,可是治不好了。慢慢过段时间,坏死的骨头还会影响大腿,你何苦。
彭嘉懒洋洋的,老子根本就没有以后。
是在第三天的时候,涂建梁西装笔挺的,跟着涂建桁一起进了彭嘉养病的屋子。
彭嘉见到男人,一刹那有种生物性的恐惧。
双手佯做不经意的塞到被子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死死掐住皮肉,用疼痛对抗那种因畏惧而起的颤栗。
涂建梁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
顺着自家弟弟的意思,表情和善,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说什么附和什么,后来居然还在涂建桁心切的催促下,一本正经的游说彭嘉截肢。
彭嘉简直想仰头大笑三声。
这他妈的是怎样荒谬而又可笑的世界!
寒假过后,涂建桁需要回德国毕业答辩。只是眼下这种情况让他实在没法安心的一走了之。
涂建梁宠他这个幼弟,举手立誓下保证的,说是绝对再不动彭嘉一指头,等人伤好就送回彭家,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涂建桁还是稚嫩纯真。一来他大哥向来言出必行,这点他从不怀疑。二来商场上尔虞我诈那么多年的老狐狸,即使不用暴力,避重就轻的动动手指,彭嘉连着他身后的彭家照样没有活路。
临走前,涂建桁过来跟彭嘉道别。
小孩那副一本正经,劝人向善的傻样,勾的彭嘉心口跟着伤口一块儿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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