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前,虞子矜在这里住过。
我茫然了一刻,有仆役从角门出来,仔细打量我,然后一溜烟儿地蹦回老宅:“老爷,少爷回来了——”
我的百般愁思立即被收了回来,目瞪口呆,少了一师父,却莫名其妙多了一爹,上苍可真会补偿。
无圭晃悠晃悠地出来,他作凡人中年的打扮,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地望着我:“不孝子,你还懂回来?”
我突然理解了虞子矜摁着他三师弟一顿痛打的心情。倘若他在这里,恐怕也会动手罢。我觉得好笑,忍不住弯一弯嘴角,笑到一半才发现嘴角已经僵了,真疼。
无圭说:“狐狸,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向无圭说这一段难以启齿的迷恋,最后只能简化成干巴巴的一句:“我和我师父闹翻了。”
他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悟:“所以,你现下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随遇而安罢。”
他说:“那你是要继续在人间和我混么?”
“也许。”
他悠悠叹息:“随你。如果你放得下,自然一切都好。”
我住回原先的院子,里头种了兰花,现下半死不活地长着。无圭拢着袖子不咸不淡地说:“先前兰花欣欣向荣,这地儿的景致十分好。”
我触景生情,简直想葬身花丛。
无圭说:“你着相了。”
他说完就走,大概是觉得我不会改,懒得多费口舌。
我在街边坐了几日,活像神经失常的流民。仆役盛传我出门了几日,成了傻子。可见无圭颠黑倒白的能耐实在不弱,我无动于衷,任其自便。
有一日无圭来寻我:“此番人间动荡不同以往。”
我坐在街边,觉得满街的人都像他,又都不像他。
无圭轻言细语:“狐狸,你在听么?”
“狐狸,我要是你师父,得你如此厚爱,一定非常惶恐,倘若他还对你有点意思,一定更加惶恐。”
我呆滞地抬头看他。
“适逢乱世,人世沧桑。众人要忙自己的家国天下,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唯有你两眼一抹黑,只见得到你的宝贝师父。你师父的压力一定非常大,非常惶恐,唯恐你日后觉得满腹深情用错地方,叫你失望。”
我愣怔:“你说,其实他挺在意我?”
他说:“狐崽子,你看,这原是鱼肉馄饨摊,现在这家人逃了;河里原有画坊游船,现下也不复当年。这些变迁,不能让你看一眼么?”
“人间与我何干?”
“那仙界呢?”他说。
“你肯跟他死,但是你死了又有何用?原先你去云冥派,我以为你有所领悟,原来不过如此。”
“说起来,我倒是挺喜欢人间。”
我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毕竟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他像上一回一样,悠悠然道。
“去云冥派,是他让你带我去的,还是你自己……”
他负手,慢吞吞地回去:“你猜啊。”
“我该如何?”
“自个儿想想罢。”
五日后,云冥派的师兄站在我面前,挤出一丝牙疼的笑:“师弟啊,仙君叫我问问你,可有被点化?”
“若被点化了,可以回去。仙君仁慈,不与你计较。此事可一不可二。”
虞子矜
想来那位死尸一般的仙君,是一个比较专横的人,我们上次有幸见面时的交流都成了废话。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对事对人的心态也渐渐变化。润物细无声,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法力高强无人能敌,谦谦然君子也。
比如二师弟跑来问我:“你那宝贝弟子呢?”
我也能怀着对后辈稚子的慈爱,一笑了之:“叫他去办些事儿,怎么,想师叔了?”
他苦于不能光明正大地犯上做乱,只得逃之夭夭。
说起来我不亏,如果有一天我不会觉得虞子矜是人生中一段荒唐的小插曲,就更好了。
师父察觉出我的变化,至少在上回,我十分牛掰地卷起一股大水,把高手刺客打出门外,他就应该有所顿悟。因而他拖延到今日才带我去山门,实在算是晚了。
我在山门里,感受到熟悉的灵气,然而几乎枯竭。
掌门说:“这是凌倚长老的灵气。”
我想说一句烂话,终究忍住,只转头看了眼师父,觉得有点悲伤。
“还请仙君看看,可还有救?”
我张了张嘴,感受到一股苍凉的眷恋——逍桐那货色是一只缩头王八,所有不想面对的事情全数推给我,实在厚颜无耻。
“怎么救?”我机械道,“把我的灵气置于此处?”
掌门看了看我,眼神黯然:“仙君恐怕还未能记起,往后再说。”
我随着师父离开,并不上蹿下跳地装忧郁——而我本该感到忧郁的。
师父领着我,我们默默地走。
他说:“子矜,你初来时,跳脱得很。当年,梧桐长在此处,你……”
“师父,”我说,“不必如此。”
“我觉得,其实当一个人人崇敬,过了千年还有人等待的逍桐君,其实也挺好。那么多人等他,他昔年,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算起来,我也赚了。”
“到时候,逍桐也许还能活着。你一定要提醒我,你是我师父,三师弟是我师弟,四师妹是我师妹。”
“而我还有一只狐狸弟子。”
我把自己说得十分感动,十分凄凉。他看着我,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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