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太久,见了点阳光恨不得拉出来好好晒晒。
“当年,逍桐脾性古怪,常年与一梧桐,一苍鹰,一白狐为伴。你若看他的纹饰,多半与这三者有关。后来,他飞升之时,这三者与他一同得道,鸡犬升天。”
我听得专心致志,他讲得兴致盎然。
“后来,他做了件震惊天界的蠢事——这件事你大概也知道罢。之后,梧桐,苍鹰镇守玄遥,待其复生,白狐……白狐性子很急,听闻逍桐魂飞魄散,立即自灭神元,愣是没能听到下半截话,”他露出一抹笑意,那应该叫幸灾乐祸,“你啊,可以冒充一下那只白狐嘛,总归是亲戚。”
我抬头,他立即正色,满脸冷漠无情事不关己:“好了,我和你说这些,无非是叫你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你天赋并非异禀,然耐力神志可嘉,若无心魔,前途不可限量。”
然后拿起琴:“你能带着兰川剑登上望月台,即是与我有缘,而缘分一事一向虚无缥缈,若是陷入了旁门左道,再深的缘分也如青丝,轻易就就能斩断。我去琴崖,你好自为之。”
师兄低着头为我疗伤,半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旁门左道?我们就是最大的旁门左道。”
他仿佛对自己的师父无可奈何而又没有犯上做乱的能耐,只得冷笑着看我一眼:“这儿不是好地儿,练的也不是好功法,能走就走罢。”
我不吭声,拎起木剑,向琴崖走去。
“傻子。”他说。
这是个好人,但是我并不是要当一个好人。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譬如我屋子里外的旮旯缝儿里塞满奇怪的符咒,譬如有人贴心地同我交好,三句话后便提一提逍桐和兰川剑,譬如有人找拙劣的理由与我动手,招招毙命。
而我毕竟在人间过了百年。人间可以很美好,只要你把丑恶踩在脚下。我能在人间活了这么久,并不惧怕那些下三流的小招数。譬如我花了心思把山上的境况摸得一清二楚,即便动手也能占尽地形的便宜,譬如我知道如何在讨好我的人间巧妙平衡,不等我翻脸他们先互踩痛脚,譬如我知道云冥仙君教导我的术法堪称绝妙,但这是靠性命和运气练成的。
虞子矜说得对,走常人不能走之路,必然要付出常人不能付出的代价。这些不过是一些小技。
入夜,我照例谨慎地用妖术镇守住屋子的四角,画一道灵符沟通此地与琴崖。屋外有几只我驯化的猫头鹰,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着。
夜色宁静。
月亮行至中天,门外有一个人声音:“怀仞师弟。”
恍惚是先前为我疗伤的师兄。
“怀仞师弟,”他说,“睡下了吗?”
我把擦拭的兰川剑收好,方才懒洋洋地回应:“师兄,我已经歇了,怎么了?”
“有正事,”他急切道,“你可知道,逍桐仙人遇刺?你开门,我进来细说。”
我的手蓦然一紧,屋外的猫头鹰有气无力地叫着,我看见了一点火光,在他们身后的树干上映出黑压压的人影。
虞子矜
这种剽悍的秃鹫,是靠裂神土喂养而成,可撕裂修者的修为,却也有致命的弱点,不能碰水。
知道这点的应该是逍桐不是我,我比较不学无术,而这种冷僻的东西非博学多才者不能了解。不过多亏了逍桐,我跳进水里的做法很正确,虽然秃鹫拼了命,但是我的伤势绝对不重。
这秃鹫是死士,平日一定得到主人严苛的训练和百般的宠爱,方才原意拼着性命随同主人跃入水中。我看见来的刺客中,一人的脸色变了,几乎大哭大嚎。
哭什么呢,你也是被放弃的死士啊。
我看见自己的血汩汩而出,突然想玩心大发地尝一尝。那么多人恨不得食我血,啖我肉,想必应该香甜可口。
秃鹫被猛地拽起,一只苍鹰呼啸而过,凶悍地嚎叫。我任由自己沉入水底,叹息两声,你早去哪儿了?等它差不多快吹灯拔蜡,您老人家实在来得恰到好处。
他们的刀剑追上来,我画了一道灵符,水声大作,呼啸着把他们卷入岸上。
水波抚摸着我的伤口:“逍桐君,你依旧带着昔年的伤吗?”
我很想冷笑,但唯恐水又翻脸不认人,只好闭嘴,倒是能冒充哑巴了的仙人。
又有一人跳了下来,我百无聊赖地抬头看看,竟是一拨师弟师妹。他们惊喜地对我指指点点,念了避水诀而来。
像是许多年前,有一个姑娘在河边向我招呼:“仙君,掌门有请。”
她的脸上有我觉得可笑的自豪。
水声寂静,隔绝了许多嘈杂的呼喊。
她是谁呢?我茫然了一下,是四师妹还是九师妹?不,都不是。她是谁呢?
姑娘说:“灵月多谢仙君相助。”
灵月?灵月不是我那五大三粗的三师弟么?
然后我猛地清醒,打了个寒颤。逍桐,那是逍桐的回忆。
我惶恐而又费尽心思地回忆,我是虞子矜,出生玄遥派……有师父,师弟和师妹……我是玄遥派首徒……我曾经带着师弟师妹出去逛过人间……我曾经受过天雷……魂飞魄散……
我的记忆越发糊涂,哪些是虞子矜,哪些是逍桐?我们都出生玄遥派,我们都曾有师父师弟师妹,我们都曾受过天劫……
虞子矜是谁?逍桐是谁?
我有一个徒弟,他叫怀仞,是一个好看的狐妖。
我是虞子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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