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宸璟离开那天,易怀宇没有去送行。
身体一向康健的大遥皇帝一夜之间病得起不来床,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偶遂良并没有问太多,仿佛是抱着一股怨气般,径直去了皇城大门。
“璟儿,到了那边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若是挨了欺负忍一忍,别总是冲动打架。想娘亲的时候就看看天,娘亲想你时也会看,那样,许是梦里就能见到了……”苏诗韵手里领着沉默的易宸璟,本想强颜欢笑,却挡不住泪雨涟涟。
母子连心,骨肉分离时怎能不痛?纵是懂事的易宸璟不言不语,紧紧藏起对前路的畏惧,苏诗韵却是知道的,她的儿子,其实害怕得很。
偶遂良心口一片冰凉,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眼见苏诗韵母子分离,亦不曾想到易怀宇真的会为了稳定皇权而忍痛割爱,如今看着易宸璟怯生生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马车才明白,他所追随的人果真是真龙天子,注定要一统天下的明君。
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殿下……”卷着狂沙的风吹得虚弱话音愈发飘渺,偶遂良等人回身,见到风中黄沙里,那道拼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影。
易宸璟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哭着扑过去:“国师叔叔!我不想走,我不想去昭国!”
人心诡谲的皇宫之中,还是个孩子的易宸璟从不敢轻信谁,唯独对年长十几岁的国师沈君放能够敞开心扉,当沈君放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赶来时,七八岁孩子该有的慌张害怕才得以显露,化作满脸晶莹泪水涌落。
“殿下不是说要学会坚强,做个能保护敬妃娘娘的男子汉吗?怎么可以哭鼻子?”沈君放想要抱起易宸璟,然而勉强支撑行走的力气根本不容他奢望,只得蹲下身,轻轻擦去易宸璟脸上泪水。
沈君放虽没有禁足令却是处于等候发落阶段的人,这时出现在皇宫外并不妥当,偶遂良欲言又止,无奈摇摇头,走到旁侧伸手将他轻轻扶住。
“多谢偶将军……”年轻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笑容,沈君放咳了几声,弯腰摸了摸易宸璟头顶,“殿下记住,你是最像皇上的皇子,将来要做征伐天下的大将军,绝不可以软弱退缩。这样,我们许个约定吧,如果殿下能坚强熬过苦难,那么等你回来时,我就带你到我的家乡去走走看看,那里很美,真的很美……”
再美的幻象也要被惨烈咳声击碎,偶遂良不忍去看沈君放唇角那抹血丝,迟疑少顷,低低叹了一声:“我亲自送殿下去昭国,确保殿下安全后再回来。还得劳烦敬妃娘娘向皇上说一声,擅离职守之罪,末将回来后自会主动领受。”
去往昭国路途遥远,来去少说也要两个月,在沈君放退出朝政大局的情况下,易怀宇能够忍受两月没有偶遂良辅佐么?苏诗韵和沈君放都有些惊讶意外,向偶遂良看去,那张饱经风霜仍不显衰老,唯独疲惫深刻的脸上波澜不惊。
“这是我该做的——竭尽所能,减少一件可能让陛下后悔的事。”
有偶遂良同行保护,苏诗韵多少能放心一些,虽然仍在悲伤与儿子分离一事,却也知道这是不可逆转的结局。撑起笑容目送易宸璟所乘马车离开,直到再看不见车轮卷起的沙尘,苏诗韵这才敢哭出声音,无力地跪在地上。
孩子被剥夺,自己又要如冷宫与冷清为伴,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尽头,这就是她苦苦等待多年得来的结果吗?
原来,这就是天下大势中微不足道的感情。
那段日子过得特别快,敛尘轩变成无人问津的冷宫后,苏诗韵终日烧香拜佛跪坐案前,易怀宇几次悄悄登门都被她漠然无视,只能远远看着她的侧影,呢喃着低呼温暖名字,而苏诗韵回应给他的往往是孤落背影,又或者是刻板平淡的诵经声。
如果真有佛祖,又怎会看不见人间善男信女悲凉凄苦?
易怀宇如此问从昭国归来的偶遂良,换来一声淡而无味的笑,以及黯然目光。
“敬妃娘娘和皇后选择陛下那时起就不再是无罪的人了,所有为陛下争来天下的人,哪个没有背负血染河山的罪孽?也许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上苍最残忍的报复。”
“报复么……”易怀宇喃喃自语,忽又想起仍在冷宫之中,已经许久不曾见面的那人。
那夜易怀宇去了浣清宫,司马荼兰视他如空气,与易宸煜交谈也好、吩咐玉枝做事也罢,总之全然不把易怀宇的出现放在眼中。起初易怀宇并不怒火,他对司马荼兰有愧疚亦有思恋,直至看到司马荼兰卧房妆奁上被细心擦拭的玉佩时才勃然大怒,踢翻桌椅拂袖而去。
被司马荼兰当做宝贝珍藏的东西,来自沈君放。
事实上那枚玉佩并非司马荼兰想要保管的,而是易宸煜。对沈君放尊敬仰慕不仅仅是七皇子易宸璟,自某日起突然开始装呆扮笨的太子易宸煜也一样,只不过所有皇子中他是最不能去见沈君放的一个。有时候太过想念,易宸煜便拿出那枚玉佩,反复想着司马荼兰对他说的还在襁褓时的故事,想着想着就会开心些,默默期盼有一天英明的父皇会开恩,许他再见见国师叔叔,又或者干脆重新任沈君放为国师,如那些最幸福的时光一般。
当然了,那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司马荼兰没有解释玉佩的事情,对易怀宇心灰意冷的她懒得去辩解,反正只要司马原平安无事,她也就没有其他需要担心的了。
大概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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