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尽头单独横放的一张桌子是紫微祭司之座,它的右后方、石阶之上的最高处便是城主席位。
沈夜依旧卡在众人都到齐之后方准备入座,然而行至入口时,却远远便看到有人堂而皇之地于众目睽睽之下、坐在城主之位上——那人自然并非不得离开矩木的沧溟。
沈夜面不改色地从容行至座下,于恰好不必仰首、只需平视之处止步,冷漠地看着对方,“破军祭司雩炎,是否需要本座提醒你所司职衔。”
雩家为城主一系的同胞亲戚,流月城烈山部城主世代据血缘相传,如今嫡系继承人沧溟长久沉睡、有名无实,自然有人妄图拥立旁系血脉取而代之——雩炎果真不过是个傀儡,沈夜话音方落,便听一旁的祭司席位上有人腔调嚣张地代为作答,“本座已得沧溟城主首肯,任破军大人为代城主,区区紫微祭司,只需乖乖听话便好。”
答话之人便是之前典仪上袭击沈夜之一的廉贞祭司辛夷,沈夜自始至终未拨冗看他一眼,“哦?要本座听话,须得本座心服口服,廉贞祭司不如陪同本座一起觐见沧溟城主,于她座下证个清楚明白。”
“大祭司未免疑心过重,”那廉贞祭司轻嗤一声,“本座说:举荐雩炎为代城主,沧溟闭着眼不曾否决;本座又说:城主若无回应便是默认,沧溟亦闭着眼并未反驳,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好证的。”
这番话说得通透明白,无疑是在讽刺沧溟这个长睡不醒的废物,沈夜眉宇微沉、挥袖转身,森冷凛冽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众人,“族则,章一,目一,凡座下祭司,出言不逊、辱及城主者,杖一百,拔舌;若有五人以上旁证,可由大祭司代为处置——诸位,还不动手?”
不出预料,在场祭司形同摆设、确无一人动弹。
昔年前任城主掌权之时,老城主为掣肘沈父不至一方独大,便拔擢这位造诣出众的廉贞祭司辛夷为己右臂,正巧他为人狂妄自负,地位稍逊于大祭司、恰到好处抑制了性格不足,由是缔造了短暂的平衡,然而却正是由于这差之分毫的区别,老城主突兀薨逝后,族中政务应为次席的大祭司接管,而后亦顺理成章递交至沈夜手上,廉贞祭司倒是一无所获。
沈父在位期间一心为族为民、忠于城主之意,行事自我独断无情无义、从不暗结党羽,此时较之新晋紫微祭司沈夜,若论威慑力,树大根深的先代功臣辛夷显然更胜一筹,无人愿意招惹甚至与城主胞亲过从甚密的廉贞祭司。
沈夜微微闭了闭眼,垂在身侧掩于袖中的双手已紧握成拳,纵是面对此番刁难,他的声音仍深沉笃稳、带着些彻骨的凉薄,“天玑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凌境——若本座未曾记错,二位正是掌管刑罚。”
即使被点到名字,两人也依旧毫无动静。
“——哈哈哈哈哈!”旁边那位看了半晌好戏的廉贞祭司,亦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
沈夜漠然承受着此间一切,瞳底的温度终于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自心间疯狂蔓延的寒意,冷得连齿关都忍不住发颤。
典仪之时,于叛乱三人,他无意除之而后快,烈山部长年受绝症困扰、多年以来族民基数锐减,人才匮乏之际只想给他们些教训,今后继续为部族存亡共同努力,不想事情竟发展至此、倒是当真——罪、该、万、死。
“廉贞祭司,本座再问最后一次,如今正值烈山部生死存亡关头,你仍要自相残杀,继续无谓之争?”
“生死存亡?待本座先把你们姓沈的杀个干净,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辛夷功力深厚,但单枪匹马也不能匹敌身负神血之力的沈夜,然而倘使当众斩杀之,在场皆为高阶祭司、修为不凡,若有半数协力反叛,他一人恐怕双拳难敌四手,届时非但起不到杀鸡儆猴之效,反而危及自己性命——进退两难、腹背受敌之时,他忽然忆起十数年前的那个雨夜,欧阳少恭身负重伤仍不管不顾地与沈父对峙。
那是他唯一的师父。
沈夜冷冷挑了挑唇,垂眸看着左手中指上沉凉如死的紫微尊戒,在带上这枚戒指之时,属于他的路便已逼仄得每踏出一步、即是生与死的赌博,黑白分明得原也没有所谓选择的余地。
沈夜动了杀心,那位工于城府的廉贞祭司自然不会看不出来,“沈夜,本座好心奉劝你,切忌轻举妄动,否则你这位温文尔雅的师父,便要为你一时冲动殉葬了。”
他得意地笑着拍了拍手,只见两名卫兵半押半拖着一个人走进来,不远不近地停步、恰好足够沈夜看清被挟之人——正是欧阳少恭。
……
沈夜将任紫微祭司的数日以来,两人万般仔细、每次见面皆布有幻术结界,是以除却今晨欧阳少恭陪同沈夜返回沉思之间束发更衣,当是无人再见过二人有所交集,方才欧阳少恭为沈夜疗过伤,灵力损失之际猝然遭遇围剿,奸细无疑是沈夜的近身侍女。
然而须臾眩晕之际虽有破绽,以欧阳少恭的能耐,却也不至于束手就擒,眼下境地是他自行纵容无误,只想顺便看一看,此情此景、沈夜将作何反应。
被半押半拖这一路,欧阳少恭皆闭目装昏,甫睁开眼、视线中映入沈夜极度震惊的神色,而后便是刺目的猩红——
得见少恭被俘,沈夜第一反应便是杀了押着他的两人,下一刻那廉贞祭司自沈夜背后出手偷袭,他却只不管不顾地护在少恭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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