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滚了满地。她紧咬牙缩成一团,木地板刚刚擦洗过,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她汗涔涔地坐起来,发了一会呆,伸手一颗颗慢慢捡拾滚落的珠子。捡完了,她又出门去寻另一个医馆。仍然是热热闹闹的扶仁城,叫卖声、交谈声、笑声,在她身边一路穿过,但都离她很远。一个隐形的罩子阻隔在她与人群之间。
城西的医馆大门紧闭,她敲敲门,下人开了一条缝,不耐烦地告诉她大夫被请去蔺京看诊,如今被山崩耽搁在路上。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走,越走,她心里的某些东西就流失得越快。在她被迫痛苦地伏在廊下时,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在一场战争中失败了。
另一家医馆的大夫为她诊了诊脉,摇摇头,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万山雪看着窗外正好的春光,仓皇告辞。
她浑浑噩噩地走在回家路上,感到一阵烧灼的愤怒从脚心冒起,由下到上,把她一点不留地吞没。她觉得也许冥冥之中就是有什么东西看不得她好,于是嘲弄她、打压她,否则普天下千千万万人,凭什么选她一个?她斗志昂扬,全身的怒气都在寻找一个仇敌来倾泻。但短短一瞬后,她突然泄气了。她发现她的敌人高不可攀,而她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只是她,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必须承受它的倾轧,或早或晚。而她万山雪,只是运气不好要更早一些。
在春光烂漫、杨絮飘扬的大街上,万山雪痛哭出声。
她要死了。
一切都改变了,越来越坏,无法控制。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眼流泪,想着许蘋生,想很多事,那些她想要的、她没做的、她后悔的。白天,在许蘋生离家前她要强作无事,而在之后的时间里,她强迫自己去做家务。她没法集中精神。一切都毫无意义。
有一次她在写信,内容是一个女人想告诉远行的丈夫家里一切安好,孩子会爬了,会指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咿呀学语。写到一半,她猛地撕碎稿纸扔到旁边,手指颤抖着为自己顺气。和煦春日,扶仁城的千家万户如此幸福,只有她一个人饱受煎熬满怀恐惧,必须死去。
她坐在窗边看太阳逐渐西沉,恍惚间觉得它再不会升起。
她开始反复构想自己的死:什么时候、什么天气、在哪里。
发病越来越频繁,有的时候一天会痛好几回。万山雪归还了邻居的衣服针线,不再出门,终日里只是坐在廊下发呆流泪。她回避许蘋生的视线。她什么都不想说,没有力气开口,也没有勇气思考今后。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
几天后,她在许蘋生面前发病了。
那天晚上许蘋生提早回到家,在厨房里忙碌着,煮不久前万山雪提过想喝的罗杞汤。
白气徐徐上升,她掀开锅盖,用调羹勺了一口尝味道,抿抿嘴,又放了一点盐。外头悄无声息,许蘋生探出头去,看到万山雪坐在廊下发呆。夕阳西沉,余晖将她坐着的身影烫出一层金线。许蘋生望着她,突然想到了四年前的夜晚,那时自己坐在梁上,看着她的头发在月光下浮动。
她的脸庞像玉一样。
许蘋生熄灭灶火,把汤倒出来,端着碗叫她吃饭。她站起来要帮忙端汤。
“烫,”许蘋生说,“你去拿筷子吧。”
万山雪转身去厨房。许蘋生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又闭上。
一盏灯被点亮了。
朦胧烛火下,万山雪拿起调羹去勺汤,接着,她的手突然开始发抖,调羹落到碗里,溅起滚烫的汤水。许蘋生连忙握住她的手,边擦边问:“小心点。烫到了吗?”
万山雪没有回答,她的手在许蘋生掌中不住颤抖着。许蘋生抬眼去看她,万山雪也看过来,眼睛里含着泪,然后她身躯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许蘋生来不及接住她。
天已经全黑了,万山雪躺在床上。门外,许蘋生和大夫站着。
“……当年徐大人的外甥一日三朵雪莲,这样吃了五六十日才好,”大夫摸了摸胡子,“这位姑娘以前照料得好,所以没什么大事,如今……唉,还有两三个月,准备一下吧。”
许蘋生说:“大夫,您再看看。”
大夫摆摆手:“老夫也无能为力。”
许蘋生送走大夫,拿着一根竹竿从屋梁上取下一个吊着的小篮子,数了数里面的银钱。十七两。她静默了一会,从头上拔下那根青玉簪,放在手上看了很久,最后把簪子收入袖中。她推门进去,坐到万山雪床边。
“没事的。”她紧握住万山雪的手,“大夫说是累到了,没事的。”
万山雪没有说话。
“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明天想吃什么?”
她帮她把脸上的头发拨开,垂下脸,注视着万山雪的眼睛。烛火跳动,她看见自己。
万山雪说:“我要死了。”
“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我知道我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累吗?先睡吧。”
“……你的簪子呢?”
“收起来了。”
“为什么收起来?你一直戴着的。”
“我,嗯,刚刚不小心掉了,就顺手收起来了。”
“……你走吧。我想睡了。”
许蘋生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万山雪移开视线,刚想侧过身去,许蘋生忽然俯身捧住她的脸,大拇指轻轻刮着她的脸颊。“我……”许蘋生张了张口,没有说下去,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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