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的侄媳!……加斯科尼式的……老鬼东西……”芳妮说,她已经对南方的叔叔们不抱任何幻想了,随即她又兴高采烈地说:
“我们得把这笔钱存起来……”
他茫然地瞪着她,因为他一直就觉得她在钱的事情上很可疑。
“存起来?……但这钱并不是你的呀……”
“哦!是的,事实上,我还没有告诉你……”她的脸红了;眼睛因为有些躲闪而黯淡下来……好人德苏勒特听说他们收养了约夫瑟,曾写了封信给她说这笔钱将用来帮助她抚养孩子。“不过,你知道,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们可以把这八千法郎还给他,他此刻正在巴黎……”
赫特玛已经聪明地同他老婆走到前面去了,这时他们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向左还是向右?”
“向右,向右……到池塘那儿去!……”芳妮叫道,然后她又转向她的情人:“听着,不要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自寻烦恼了……我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见鬼!……”
《女神的沉沦》8(5)
她已熟知他那苍白颤栗的嘴唇,他从头到脚打量小孩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一次他只感到片刻的嫉妒。让已经自甘懦弱了,他想以妥协换和平。“何必自寻烦恼,何必刨根问底呢?……如果这个孩子是她的,她要收养他,只好向我隐瞒真相,免得我跟她吵闹,又对她审问个没完,这样不是更简单吗?……顺其自然,平平静静地度过这剩下的几个月,这样不是更好吗?……”
他步履疲惫地走在树林里上下起伏的小路上,提着装满食品盖着白布的沉甸甸的篮子,感觉自己像老园丁一样困顿。母子俩在他前面并排走着,约瑟夫穿着节日的盛装,“美丽的女园丁”式的西装使他不能奔跑,只得笨拙地行走着。芳妮则梳着高耸的发髻,撑着一把日本阳伞,光着头,裸着脖子,腰身已不像从前那样袅娜了,脚步也很倦怠无力,在那梳得很可爱的头发中露出一大缕白发,她已不愿再费神遮掩它了。
在前面远远的斜坡路上,赫特玛夫妇正戴着土阿雷格骑兵们戴的那种大草帽小憩,他们穿着红色法兰绒衣服,带着食物、渔具、渔网、蟹枪等。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妻子俏皮地在鼓鼓的胸前挂了一只打猎用的号角,没有号角设计师是不愿在树林里散步的。夫妇俩边走边唱:
我喜欢听那阵阵的桨声
在夜晚荡起波浪;
我喜欢听那呦呦的鹿鸣……
阿莉普会唱的这些街头情歌多得数不清;只要想一下她是在什么地方学会的,在紧闭的百叶窗后面那些半明半暗的下流场合对多少男人唱过,想想这些,这个丈夫就显得格外的伟大,他正以三度音平静地为她伴唱呢。滑铁卢战役中那个投弹手说的“他们太多了……”一定是这个信奉无所谓哲学的男人的格言。
葛辛麻木地看看肥胖的赫特玛夫妇钻进山谷深处,他正要跟着钻进去时听见车轮的吱嘎声、疯狂的笑声和幼稚的话语沿着小路渐渐前来,一车小姑娘突然出现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一只小驴拉着的英国式二轮马车上彩带飞舞,头发飘扬,赶车的年轻姑娘并不比其他姑娘大多少,她指挥着小驴在崎岖不平的小路前行。
她们很快看出让是这群森林野餐的人中的一员,他们那奇异的打扮,特别是胸前挂着猎号的肥胖女人让小姑娘们感到很滑稽;赶车的小姑娘极力让她们别吵,但是崭新的土阿雷格草帽让她们更加疯狂地大笑。经过站到路边让路的年轻人身边时,小姑娘羞赧地娇笑着请他原谅,看见老园丁竟有一张如此清秀年轻的脸,她露出了天真的惊讶。。
他腼腆地鞠了一躬,脸涨得通红,不知羞愧从何而来。小车在坡顶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姑娘们稚嫩的嗓音叽叽喳喳,她们念着被雨淋得字迹模糊的路标……池塘之路,犬猎队队长橡林,福斯雷博斯,威利齐路……让回头看着她们消逝在那长满苔藓、映着阳光的绿色小径尽头,车轮辗着苔藓时就像走在天鹅绒上一样,这群青春飞扬的金发少女有着春天般的色彩,洋溢着欢笑。
赫特玛的号角骤然响起,把他从梦中惊醒。他们已经到了池塘边,坐了下来,正从篮子里往外拿食物,远远就能看到那铺在平整草地上的白色桌布的倒影以及像猎人的粉红外衣的倒影。
“快来呀……这儿有许多虾。”胖男人叫道;芳妮那神经质的声音也叫道:
“你慢慢吞吞的干什么,是不是因为小布其勒?……”
听见布其勒这个名字让的心头一动,他仿佛又回到了城堡,站在母亲的病榻前。
“啊,我想起来了,”设计师接过他手中的篮子放下说……“那个大点儿的,赶车的那个,是医生的侄女……是他兄弟的女儿,他把她过继过来了,他们夏天住在威里茨……她很漂亮。”
“噢!漂亮……而且还很放荡……”芳妮一边切面包,一边观察情人脸上的神色,被他那凝视远处的目光激怒了。
赫特玛太太这时正在撕火腿肠的包装,严肃地谴责这种让年轻姑娘随意出入树林的行为。“你们大概会说这是英国人的习惯,这姑娘是在伦敦长大的……但不管怎么说,这种行为真是不太体面……”
“是不体面,不过做些暖昧勾当倒是很方便哩!”
“哦!芳妮……”
“对不起,我忘了先生会相信这些小姑娘是纯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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